长篇小说官妻9
A. 长篇小说:官妻-101
欧阳若岫站在五楼办公室的窗前,注视下面的街道。
春天来了,城市的色彩悄然发生了变化,不仅树叶开始渐渐浓密,染上一层鲜嫩的翠绿,女人们也变得花枝招展,各种颜色清新的衣裙纷纷飘曳起来,与纤细的柳枝相呼应,共同营造出一个令人欣喜的春季。
自从成为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欧阳若岫就喜欢站碰樱扮在这扇窗前观赏外面的世界。在公交公司的十几层高楼上,她也常伫立窗前,不过,现在,她没有了原来的恐慌和忧郁,也没了那种突如其来的眩晕感。现在,她感觉格外踏实,不仅是生活的踏实,也是心境的踏实,思想的踏实。沙默给她觅的这个职位,在她看来,就是一个隐秘而安静的巢穴,悠闲而自由,没有来自工作和人际交往方面的压力和困窘。她颇受同事和下属的尊敬,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个从外面突然飞来的美丽女人,尽管谦逊亲切,但根底颇深。虽然人们并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来龙去脉,然而,仅凭她近年来升迁的轨迹,就足以看出背景隐秘,非同一般。
官场颂氏上,当一个人的背景昭然,呼之欲出,虽然令人敬畏,但并不可怕,因为你知道该如何应付。最为可怕的是背景隐秘,无法确定,这会让你无所适从,只能始终保持一种警觉和忐忑。对于官场人来说,这不啻一种残酷的折磨。
欧阳若岫从单位其他领导和下属的眼中看出了这种谨慎和警觉,不过,她喜欢这样的氛围,她习惯于被人尊重而又不必有自己去苦心经营人际环境。在这个陌生的环境,她不想让别人深入了解自己,即使在一个熟识的环境,她也不喜欢被人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本来就善于与外界保持一定的距离,这也让她的美丽衍生一种神秘,她习惯和徜徉于这种神秘之中,乐得其所。
让欧阳若岫感觉惬意的是,她所分管的部门女性居多,这让她无比轻松。从参加工作以来,对于男人的警觉,一直让她疲惫不堪,经常要在这方面的应酬中付出很多精力,现在,她的这根紧绷的神经得以松弛。
不过,今天她的心情并不舒畅,她那美丽的眼睛泛出一丝浅浅的忧郁。
最近,洛志伟忙着一项市场开发工程。他们公司与参与路东区田字街改造工程,建设一个大型小商品集散市场,洛志伟具体负责这项工程。开始他对于总经理姚龙成把这项工程交给自己还颇为困惑,因为这类重点工程,一向是姚龙成自己独揽,从来不许别人染指。洛志伟不明就里,心中欣喜却又顾虑重重,便把这件事告诉欧阳若岫。欧阳若岫想了想分析说,这应该出于三方面的因素。第一,姚龙成忌惮洛志伟与沙默的关系,出于笼络洛志伟的心态,让出这块肥肉。第二,这项工程涉及很多方面的协调工作,笑灶也可以利用洛志伟的关系来疏通。第三,现在不少人对他经营管理中的一些来往有所质疑,怀疑他有许多隐形收入,所以他转移目标推出洛志伟,自己隐匿其后,即可消弭舆论以求自保,也可不失某些既得利益。 洛志伟听后深以为然,自然也就清楚在工作中该如何处置一些具体问题。
前几日,涉及工程进度问题,路东区方面很不满意,具体负责改造工作的刘副区长多次指责洛志伟,说如果不能按期完成,就要按照合同,在将来使用面积等问题上制约公司。洛志伟谈了几次,都效果不佳,便明白这个刘副区长意在不言中。姚龙成表示这个事不好办,拿多了公司承受不起,拿少了人家瞧不起眼,另外这笔费用还没有出处。为此,洛志伟郁闷不已。欧阳若岫听说后,谈起邱岩田是沙默的好友,只是不好意思三番五次叨扰沙默。洛志伟说,你不好意思说我说,这是关键时刻,不找大哥找谁。便给沙默挂了电话,沙默也觉得这种事是两个单位之间合作事宜,外人不好开口。可又架不住洛志伟软磨硬泡,就和秋岩田委婉提及此事,对方便不再过分苛刻要求了。虽然,洛志伟摆平此事觉得很有面子,可欧阳若岫却心中不悦,觉得过意不去。
昨晚,洛志伟陪刘副区长喝酒玩乐回来,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了情致,一反常态扑到欧阳若岫身上。这一年来,他们很少亲热。所以这个举动倒让欧阳若岫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她还是很配合丈夫,毕竟这是他的合理要求,也是作为妻子的一种责任。
但另两个人尴尬的是,尽管洛志伟情绪高涨,志在必得,可身体却不争气,百般努力,居然劳而无功。最终,洛志伟尴尬地咧咧嘴放弃了。欧阳若岫心底一阵悲哀,她清楚,这种情形的出现,错不在丈夫而在自己。他理解丈夫的难言之隐,他心里始终有另一个男人的影子,这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这个影子平素亲切和蔼,但在这种特殊场景中出现,却不能不令丈夫陡然萎靡,黯然神伤。丈夫何尝不清楚,一对男女走到一起,除了两情相悦之外,还注定要有愉悦的身体接触,至少,他深知自己妻子对这种事的渴望和追求,而且还是一种高质量的要求。所以,妻子无怨无悔跟随这个男人,注定也有这方面的因素,甚至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由此,一个男人处在另一个更为优秀男人的阴影下,怎么会不沮丧呢?
欧阳若岫笑了,是那种歉意的笑。她有些心疼丈夫,心中也充满自责。她拍拍洛志伟的脸颊说:“没事,你最近太累了……”她怕伤了丈夫的自尊,便给他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唉,或许是吧,人过三十天过午,以前还不服气,现在看来,不服不行啊……”洛志伟也颇为感慨。
“等忙过工程,恢复恢复就好了,另外,你也要注意保养身体,工作上张弛有度……”
两个人渐渐走出尴尬。
“咦,哪天我弄一对哑铃放在单位,没事时就锻炼锻炼……”洛志伟忽然想起在沙默办公室门后角落里曾看见一对俯卧撑架,当时他还不知道是什么器物。但此时他没有提及沙默,这个时候提及这个男人,无论如何都是不合时宜的,无疑会使两个人陷入新一轮的尴尬。
“哦,”此时,欧阳若岫也想到了沙默不时练俯卧撑的样子,有时甚至在两人做爱之后,还要趴在地上做一通,“倒也未必那样,只要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经常锻炼就行呗!”她漫不经心地绕开这个话题。
现在回想起来,欧阳若岫难免有些忧郁。既有对丈夫的负疚,也有一些失望,当然,还有一种隐隐的渴望。
她想,过几天找个理由去一趟省城。思念,不仅是心理的、精神的,也是身体的、物质的。
敲门声轻轻响起,欧阳若岫从窗外收回目光,把视线落在房门上。
门开处出现一张女人白洁的脸庞,对欧阳若岫笑了笑,之后,才是身体的进入。
“嗬,怎么是你呀!”欧阳若岫快乐轻叫起来。
“看你说的,怎么就不能是我呢?难道你这里有免进牌:‘丰腴者不得入内’!”芸一边打量办公室一边说。
“来,让我摸摸,我都想你这身白嫩的肉了……”欧阳若岫伸手拉芸坐在沙发上。
“真的假的,可别糊弄我,当面说过喜欢,背后骂我是肥婆呦!”芸把挎包放在沙发一侧后说。
“看你,怎么说话呢!这是真心的,我什么时候说你是肥婆了?”欧阳若岫亲切抚摩芸的大腿说。
“哼,你啊,没说过不等于没想过,你可够阴险的!”芸一撇嘴。
“说什么呢,好心当成驴肝肺……”欧阳若岫一红脸,拍了一下芸大腿。
“行啊,大领导,这办公室多好,一个女人混到这个层次,也算行了!”芸环视办公室说。
“有什么呀,跟你这大老板比,可是云泥之别,这都是虚的,腰包鼓才是真的呢!”
“嗯,彼此彼此吧,人各有志啊……对了,欧阳,你说怪了,我总觉得这人生总是逆着人的追求,你看我就喜欢当官,可这辈子就是跟官无缘,倒是赚了那么多钱,可我却不喜欢,你说你那么能花钱,却当了官,有意思吧,所以我说啊,人这一辈子就是误打误撞,也说不好谁入了那行,对不对?”芸颇有感慨地说。
“可不是嘛,你说你,谁曾想能腰缠万贯,或许,这就是你的命,你这一身肥肉,不当富婆还真委屈了呢!”
“你要是羡慕我,也好,我出一百万,把你这位置换给我,我想体会一下当官的滋味!怎么样?”
“行啊,你这价格还真不低,我同意!我拿了钱就去法国服装周转一圈……”
“得,欧阳,你可别丢人了,这一百万能够你挥霍的,两件衣服就没了,我看你得穿着时装自己走回来!”说完,芸咯咯笑了。
“你别笑,一笑这肉跟着颤,我都担心会掉下一块来!”欧阳若岫捏着芸的胳膊说。
“没文化,这叫‘花枝乱颤’,可没你这么形容的……我看你是有些嫉妒吧,是不是洛志伟……或者别的男人嫌你……你这肉也不少啊?”芸反唇相讥,而且语言犀利,一边说还一边拿眼睛瞟着欧阳若岫。
欧阳若岫红脸一笑,一时语噎。
“好了,不闹了,说正经事!”芸收住笑说,“上次我求沙主任帮忙批办学手续的事,我得谢谢他,可他在省里也不方便,所以,我的这点意思,你就转给他吧!”说着,她从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是三万元,让他自己随便买些什么?”
“这个……不妥吧,我看还是你直接交给他更好!”欧阳若岫摆摆手。
“有什么不妥的,你要是不管,我只好自己去省城,当面交给他了!”
“这……”欧阳若岫确实有些为难。
凭心而论,她可不希望芸单独见沙默,女人最戒备和忌讳的就是其他女人单独接触自己的男人,哪怕是自己的闺蜜,也格外警惕。倘若是丈夫,倒还不至于那么紧张,毕竟,婚姻是一条红线。可情人则不同,没有任何约束力,可以随性发展,而不必承担任何道德上的责任。而且,芸又是个对官员如醉如痴的女人,善于巴结官员、见缝插针,她可不敢给芸这个机会。上次沙默和这几个女人出去唱歌,她最担心的也是芸,至于环她还是放心的,因为沙默并不喜欢过于骨感的女人。所以她才气恼,又不好和沙默明说,只能忿恨地烫了自己的手。
“那你就等他回来时给她呗,我告诉洛志伟,到时让他通知你……”欧阳若岫委婉地说。
“可以啊,只是时间长了不好,让人家瞧不起,我看,还是你转交他吧!”芸坚持着。
本来芸就打算当面交给沙默,但又怕自己单独去省城见沙默,被欧阳若岫知道了会猜忌,影响了闺蜜感情,显得有些卑劣。这才想到由欧阳若岫代转,倘若欧阳若岫执意拒绝,她也就有理由径自去见沙默了。芸见沙默毫不犹豫又轻而易举办了此事,更加觉得这个男人可以信赖,这件事其实没必要如此破费,她之所以加大筹码,就在于以此打动沙默,并非就事论事,而是为之后提及卓文的发展铺平道路。商人深深懂得在谁身上投资,什么时候投资,投入多大的份额。
“唔……也好吧,这样,你也在这里,我给他挂个电话说明情况,不然,我还真不好代转呢!”欧阳若岫思忖片刻后说。
欧阳若岫马上拨通沙默的手机,虚与寒暄几句,之后说明这个情况。沙默接了欧阳若岫的电话,开始有些激动,但考虑到她用的是办公室的电话,估计身边或许有外人,便控制情绪,语调正常。他让欧阳若岫转告芸小事一桩不必如此。欧阳若岫说我帮你说过了,可她坚持这样,我也没办法,毕竟我是中转人。沙默想了想说,既然这样,就先放你那里,等我回去后再当面返给她。欧阳若岫想要多说些什么,可又碍于芸在旁边,不敢流露丝毫思念牵挂情感,只能问你还忙吗。沙默回答挺忙,现在正在外市检查基层工作。欧阳若岫便说老师注意身体。之后便挂了。
“你看,他也不收,回来后还要返给你,我看你还是拿回去算了!”欧阳若岫放下电话说。
“那怎么成,话出口如泼出的水,收不得的,不懂规矩、没有谢意,我这个事业也做不到今天!”
芸心里有主意,只要你现在收了就行。很多官员都是如此说,之后便没了下文,这仅仅是一种礼节上的推让而已,表示一种姿态,如果你把这种推让当真,那才是最大的愚蠢。退一步讲,即使真的拒绝,我也不会收回,至于你怎么处理,与我无关。
芸走了。欧阳若岫把卡收起来,到下属几个办公室例行公事走了一遭,然后又回到自己办公室。在走廊里,就听见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声音很大,有些聒噪,她惊了一下。便想,应该找办公室换一台或者调一下音量。回到办公室接了电话,还是沙默。沙默问她芸还在吗。她说已经走了。沙默便问,她拿这么多钱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欧阳若岫说,不太清楚,不过,将来她一定会让你帮忙提拔她丈夫。沙默说,最好还是返给她,在我们手里毕竟不太合适。她说估计不成,商人讲究他们的规则,这个钱应该推不掉了。沙默想了想说,你还是争取返还,如果实在不行,那你就自己留着吧。买些喜欢的衣服,免得为此受憋。她说我可不要,人家给你的。沙默就开玩笑说,你要不要就捐出去吧,你还不明白,我从不在商人手里拿钱的。欧阳若岫这才说,那我就替你保存,不过,看见好衣服我可卖了。她有些调皮地说。沙默说你喜欢就行,你穿得美丽我也高兴。
欧阳若岫得意地挂了电话,对于沙默理解和娇惯自己充满喜悦,昨晚遗留的那种失落情绪一扫而光。她清楚,自己和沙默都不是贪婪之徒,而且都是理性审慎对待这个问题。这样做的妙处在于保护了沙默,使他不至于直接牵涉到权钱交易之中。虽然这种事情再寻常不过,不必为之草木皆兵,但行走官场,必须在此方面谨小慎微。由此,她也为沙默的冷静笃定而满意。一个干大事的男人绝不能局限物欲,忘乎所以。
她想起,她曾问过沙默:“你对别的漂亮女人有没有想法?”
沙默说:“有。”
她说:“那怎么办呢?”
沙默说:“说我没想法那是撒谎,我不信,你也不信,不过,尼采说过,‘使欲望得到升华,才能防止欲望的泛滥’,就是说,这是一个关于质与量的关系问题,当我发觉其他女人也很美丽,也渴望得到那种美丽的时候,我就把你的美丽和她们比较一番,结果是,你每每胜出,你的美丽和对我的感染超出其他女人,使我不得不继续追逐你的美丽,这便是一种升华,让我的情感和欲望愈加专一而无法泛滥。这就好像白天我们只需要一个太阳,夜晚只需要一枚月亮就足够了,因为,它们都足以满足我们,你想想看,当艳阳高照时,其他灯光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记得,她为这句比喻哭了。但她有时还是忧郁,不是缺乏自信,而是她考虑到另外一种情形。而且,随着沙默调离莲城,这种忧郁愈加深切。她总是这样想,如果那是一个阴天,太阳不见了,该怎么办呢?
在她胡思乱想时,中心主任王铎敲敲门后走进办公室。
王铎笑盈盈说:“欧阳主任,怎么样?”
“王主任……”欧阳若岫起身,“挺好的,谢谢王主任关心!”
“那就好,我们这种工作很适合女性,你要是有什么要求,也不必客气,小事吩咐办公室,大一些的呢就和我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拘泥!”
“好!”欧阳若岫点点头,“工作上还请王主任多多指导,毕竟我刚入行,还需要向大家学习呢!”
“没问题,互相帮助嘛,熟悉一段就好了,你负责的这部分工作基本是你的本行,不是纯业务部门,你应该没问题的!”
“是啊,不过,我想过,也要逐渐熟悉和了解一下业务工作情况,毕竟是业务单位,不熟悉专业也不好,入了门可就不能当门外汉了!”
“嗯,是的,我正要和你说呢!”王铎说,“刚才接到省里一个通知,是关于住房管理资金干部业务培训班的事,培训时间十五天,我考虑你新过来确实需要了解一下相关业务知识,这正是个好机会,不过,还是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不知家里能否放得下,如果不方便,也可以以后再说……”
“哦,确实是个好机会,这样吧,王主任,我是很愿意去的,不过,最近我丈夫那边工作很忙,我回去商量一下,毕竟孩子还小,家里需要有人照料的……”欧阳若岫想了想说。她完全可以答应下来,但顾忌洛志伟会有其他想法,所以才说考虑考虑。
王铎笑了说:“没问题,机会很多,女同志嘛,一定要把家里事情安排妥切,可以理解,你明天告诉我就行,因为明天要把培训人员名单报到省厅管理中心。”
这件事让欧阳若岫犯了难。她又站在窗前,注视街道又忧郁起来。
从工作角度说,这件事很及时,能够迅速了解掌握相关业务知识,对于之后开展工作大有裨益。所以,她格外向往参加这次培训。然而,这件事出现在这个时段,也让她很尴尬,进退两难。尽管是名正言顺、堂而皇之参加省厅培训,但对于洛志伟而言,就绝非那么简单了。沙默刚刚调去省城,自己这边就也随之而去,接踵而至,不能不让洛志伟心生猜忌和愤怒。一些人的偶然,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就是必然。他一定推测自己老婆是追随沙默而去,即使确实是巧合,确实是工作需要,但两个老情人聚到一地,其情形可想而知。甚至,他也会认为,这不排除是她和沙默的一种刻意安排,一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伎俩。而且,最近欧阳若岫那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以及洛志伟在那方面力不从心的表现,都会成为沙默和自己借此机会幽会的有力注脚。所以,如何告诉洛志伟,她难于启齿。
她左思右想,觉得还是无法开口。于是,便决定放弃这次机会。她不能因为工作而把丈夫逼到一个尴尬的境地,洛志伟的宽容和配合,已经让她深感愧疚,她不想深度刺激他,倘若过于自我激怒了丈夫,反倒是弄巧成拙。一旦两人撕破了脸,对于家庭、婚姻、孩子、父母,以及和沙默的关系都有百害而无一益。而且,这是一条很危险的路径,她没必要去尝试。她打定主意,和丈夫不提这件事,明天上班给王铎一个合理的理由,推掉这次培训。
然而,晚上在家里,她还是忍不住吐露了这个消息。她提及这个话题不是为了要促成这件事,而是为了向洛志伟表明自己不想去。
话题是由洛志伟提起的。晚饭后,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一边看电视,一边说局里安排他去党校参加学习,这边工作太忙,他让姚总出面回绝了。
欧阳若岫心里有事,也没思考,脱口便说:“可不是嘛,我这边省里也有一个专业培训,你这么忙,我也不打算去!不过,我觉得你应该去,党校培训走个形式而已,处理的好,也不会影响工作的,问题是这对于以后发展有好处,不像我这个业务培训,什么时候都可以,无所谓的!”
“哦……”洛志伟略微一愣,沉吟片刻后说,“也是啊,那我明天再和局里说一下,你们那个培训……”
“就是个业务培训,可去可不去的,”欧阳若岫有些后悔,心里责怪自己沉不住气,“以后机会很多呢!”
“不过,这是个好机会啊,你正好刚介入工作,能有一次系统的培训,可是机会难得,我看啊,你应该去!”洛志伟一边思索一边说。
“我都说我不想去了!”欧阳若岫有些羞恼,没好气地说。
“把孩子放她姥姥家,还是可以脱身的!”
欧阳若岫大为诧异,她不明白,洛志伟为什么不仅没有反对反而极力撺掇自己参加培训。但她有些心虚,还是坚决摇摇头。直到洛志伟道出其中理由,她才恍然大悟。一方面觉得自己低估了洛志伟的心理承受能力,另一方面,也觉得有些悲哀。看来,洛志伟已然完全接受了沙默,这同时也意味着他彻底放弃了自己。
一股悲怆蓦然涌过心间,欧阳若岫凄凉地笑了。
(待续)
B. 长篇小说:官妻-037
沙默还真从汤亮口中探出事情的原委来。
王旗与组织部几个处长都很熟,不时邀请他们聚聚,近来便常常提起教育学院院长倪浩云身体不好,经常休息,严重影响了正常工作,建议组织部门最好能把他调整一下,实在不行就提前退二线,腾出位置给年富力强的其他干部。于是组织部就派人下来了解情况,也算是给王旗一个交代。了解的情况并非如王旗所说的那么严重,倪浩云不仅群众威信高,而且身体状况还是能够胜任工作。回来一汇报,组织部主抓基层干部的副部长,却对调查结果不满意,觉得还是劝倪浩云自己提出退二线申请为宜。所以组织部又派人下去与倪浩云谈话。
汤亮最后说,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必须做副部长的工作,他们这些处长谁也不敢插手。又问沙默与倪浩云什么关系,如果是一般关系,就算了,别跟着趟浑水。沙默说是个老同事,他就是帮忙打听一下情况而已。
回到家里,沙默和妻子谈及这件事。柳淑彦说,同事们都私下里议论纷纷,认为这肯定是王旗和那个副院长搞的鬼,目的是排除异己,安插亲信,那个副院长在院里群众威信很差,而且对女同志也不老实,跟王旗一个德行。又说,倪院长是个好人,也帮过我们,你要是有能力,这次一定要帮帮他,也煞煞王旗和那个副院长的威风和邪气。
沙默说,你放心,邪不压正,也不长久,问题会解决的。
沙默觉得,既然组织部领导插手这件事,就说明他与王旗有瓜葛。这就增加了办这件事的难度,所以,还必须动用更为有力的力量介入。但他不能因为这件事直接找江中蛟,那会引起江中蛟的猜忌,认为自己过于心急和不成熟,过早参与教育界的工作,这会让自己很被动。所以,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韦伟,只要韦伟过问一下这件事,那位组织部长必然投鼠忌器,改变初衷。只是韦伟平素言行严谨,肯不肯或者敢不敢出这个面呢?甚至,他会不会向江中蛟汇报呢?但不管结果如何,即使江中蛟知道了这件事对自己有看法,即使自己不能去教委做主任,也要冒险办这件事,不然真是无颜见倪老了。
沙默的文人气质中,也蕴含着一种侠义之气,尽管经过多年机关工作,他圆滑了许多,但这股侠义之气却仍然潜藏在他的性情之中,没有消失殆尽。虽然这歼绝是官场的大忌之一,他还是勇于涉险。
这个晚上,妻子入睡后,沙默站在阳台上,一个接一根吸烟,他在烟雾缭绕中思考对策。
宁静的夜晚,万籁俱寂。只有他的烟头在阳台上不停闪烁。
第二天,恰好是周日,江中蛟没有公务,在家休息。韦伟也得以休息一天。上午,沙默拨通了韦伟的手机。他把韦伟约到韦伟家不远处的一个酒吧。
一见面,韦伟就问:“沙哥,什么事,这么神秘?”虽然沙默比他大出十六七岁,他还是这样称呼,朋友圈就是这样,无论官职多大、年龄多大,一律以兄弟相称。
“哥有事求你帮忙!”沙默单刀直入。
“说呗,只要我能帮上的……”
“你肯定能帮上,就不知道你肯不肯,或者敢不敢?”
“沙哥,你别吓我,嗯……只要不违反纪律,我就帮你!”韦伟何等聪明,他知道,沙默求他绝非小事,所以,他提出一个界限。
“怎么说呢……说不违反纪律,不妥,说违反纪律,也不妥,这就看怎么理解了!”
“哦……是不是让我出面说话?”韦伟一听,便猜到了八分。
“老弟聪明,这件事我昨夜考虑了半夜,只有从你的角度才能解决问题,只要有任何其他途径,我都不会给你添麻烦!”
“谢沙哥理解我,究竟是什么事,你说吧!”
沙默便把事情原委和相关背景如实告诉韦伟。
韦伟听后沉吟良久。之后问道:“可不可以直接汇报给江书记呢?”
“我也考虑过这个方案,还是觉得不妥,其一,你明白,作为我的角度现在不适合提出这个问题;第二,这件事情不大,也不适合江书记出面,最后,即使汇报给江书记,估计也是由你出面,所以,还是不惊动他为好!”
韦伟点点头,他承认沙默考虑得十分周全。
“这件事还是具有正面意义的,并非跑官要官之类的事,我可以出面跟组织部刘作平副部长说,只是……我担心以后江书记一旦知道这件事,我不知该怎么解释?是不是有欺骗领导的嫌疑呢?”
“这就是我不愿麻烦你的原因,我也猜不准江书记会有怎样的态度,不过,你尽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到我身上。”凳庆
“看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即使真的推到你身上,我就没有问题吗?与其那样,倒不如我自己揽下来,不仅你保护了你,我也好解释。氏粗姿”
“那可真的感谢老弟了!”
“别说谢,第一,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正义之举,第二,你也帮过我,我虽然年纪小,还是知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道理的!”
韦伟的妻姐也在教育界工作,是一所普通中学的美术教师,希望调到离家很近的一所重点中学工作,但那所学校教师超编,根本不想接收。韦伟和蔡芳闲聊谈及这件事,说连妻子都跟着郁闷,因为她们父母双亡,姊妹俩相依为命,感情笃深。妻子还埋怨他在市委工作,竟办不了这件事。蔡芳说,这件事你自己出面不好,也容易引起别人的猜疑,给领导带来不好的影响。其实很简单,你就去找沙默,由他出面办理,保证解决问题。你不好意思说,我替你说。
蔡芳一说,沙默欣然领命,还埋怨韦伟过于腼腆,为什么不直接找他呢。沙默找到教委基教处长和学校校长,跑了几趟,便以加强素质教育,补充美术教育师资为由,将韦伟妻姐调入。这件事让韦伟在妻子面前十分露脸。
说到这件事,沙默陡然灵感一现,他说:“这件事可以先告诉蔡局长,征得她的理解,即使将来江书记问及,蔡局长也会出面解释,你看是不是?”
“也是啊,还是沙哥睿智,这样就稳妥了!我现在就跟她说!”
“别啊,书记不是也在家吗?”沙默拦他。
“没事,书记这时正午睡!这几天领导很忙碌,整整两天,找各部门领导谈话,了解情况,昨天中午我去食堂给他打了饭菜,他就边吃边谈话,真感动人!”韦伟抬腕看看表。
“哦,那最近是不是要有大的活动了?”沙默问。
“应该是的!”
韦伟说完,掏出手机挂电话,座机没人接听,韦伟忽然拍拍脑门,之后有些犹豫。
“怎么?”沙默见他踌躇不决,有些奇怪。
“居然忘了,今天上午江书记夫妇要参加一个私人聚会!”
“哦……,这时候挂电话打扰,是有些不妥。”沙默也迟疑起来。
“嗯……还是挂吧,正事重要!”韦伟沉吟片刻又下了决心。
他又拨打蔡芳的手机,正是蔡芳接的。韦伟问候几句后,蔡芳说,你等一下,之后好像换了一个地方,又继续说话。韦伟便说了大致情况,沙默也接过手机介绍了一些背景情况。
蔡芳笑了说,你们也真谨慎,就这种事情还跟我说,自己就去办嘛,只要没有打着领导的旗号谋私,还顾虑什么呢,即使领导知道这件事,我想也不至于批评你们!你们这也是正义之举嘛,抵制不正常的干部任免行为应该鼓励的嘛,按理说,我不应该表态,不过,我以一个普通党员的身份理解你们,当然了,这似乎并不违背组织原则,也是通过正常组织渠道来反映问题,只不过角度不同而已,未尝不可。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供你们参考。
听到这番话,两个人心里十分激动,也为刚才的过分谨慎而羞惭。
之后,韦伟又拨通了刘作平的电话。
刘作平一听是韦伟的电话,便紧张起来,毕竟这是韦伟第一次挂他的电话。寒暄几句之后,刘作平问韦伟是不是江书记有什么指示。韦伟平静地说,不是江书记,是我找刘部长咨询一件事,有人反映教育学院院长不到年龄尚能正常工作就被退居二线,引起一些舆论,不知情况是否属实。韦伟态度不卑不亢,很是沉稳。刘作平明显慌张,支支吾吾说好像有这件事,他再深入了解一下,然后再给韦伟一个回复。韦伟说,我就是向刘部长反映一下这个情况而已,江书记目前还不知道这件事,也就不需要回复了。刘作平说,是的,领导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就不要让领导操心了,我们一定认真了解,有错必究。
说完正事,刘作平又殷勤地邀请韦伟晚上聚聚,明显是不放心,想要探听虚实。韦伟说我哪敢让刘部长破费,另外好容易休息一天,又给刘部长添麻烦,我心里正忐忑呢,可不敢喝领导这个酒。刘作平说也好,那就改日吧。
挂断电话,两人相视一笑。
“看把我紧张的!”韦伟一边说,一边擦拭额角的汗珠。
确实,虽然在市委书记身边工作,但韦伟年纪轻,职位低,目前还只是刚刚晋为主任干事,在他眼中,个个都是领导,以这种口吻说话,还是第一次。
沙默格外惊讶。但他惊讶的不是韦伟坦然镇定的对话,这应该是高级干部秘书必备的心理和政治素质。他惊讶的是一向冷峻傲慢的刘作平,在领导秘书面前居然是这样一种做派,真是人脸两面!这只能说明,刘作平是一个色厉内荏的人,貌似倨傲,内心虚弱。同时,他的这种表现,也充分证明他与王旗之间有着一种隐秘的关系,所以,才违背原则和程序向老倪施压。即所谓做鬼心虚。
经过这番交涉,沙默估计刘作平肯定不敢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会及时撇清自己,避免引火烧身。官场中人大都具有一种嗅觉,也可以说是一种敏感。倘若在某个问题上涉及上级领导乃至领导的亲属、秘书等,便会知趣地退出,这是一种趋吉避凶的官场本能,没有这种本能,在官场根本无法立足乃至生存,更遑论发展了。领导秘书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领导的行为,尽管韦伟一再强调中蛟书记目前并不知道这件事,但对于刘作平来说,未出现就等同于出现。他的级别还没有达到江中蛟直接与之通话的层次,所以秘书的出现才更合情合理。退一步说,即使江中蛟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可谁又敢出面去找他核实呢?谁又能保证以后他也不会知晓呢?
看来,现在刘作平只能保佑江中蛟并不知道这件事,他邀请韦伟聚餐,很明显就是要摸底细,以确定江中蛟是否知道这件事,倘若江中蛟真的知晓此事,他还要为保住乌纱帽而活动一番。哪里还会有心思陪着王旗走钢丝呢?
刘作平罢手撤出,只剩下王旗,就不足为虑了。他的结局,似乎江中蛟已然心中有数。
沙默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但他并没有马上告知倪浩云,因为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在干部人事问题上,永远不会风平浪静,时刻都可能风云变幻,估计刘作平会很快给韦伟一个回复,那应该才是最终的结果。
忙了一上午,沙默要拉韦伟去喝酒。韦伟摆摆手说:“算了吧,沙哥,陪你一上午,你总得给我点时间陪老婆吧!”
沙默一拍脑门,“呵呵,不好意思,新婚燕尔,缠绵悱恻,我把这茬给忘了,对不起了,对了,回去给弟妹带个好,别让她对我有意见啊!”
韦伟走了,沙默也感到一阵阵困意袭来。就回到家里,倒头便睡。
柳淑彦也关心老倪这件事,就拍拍他肩膀,问事情办的怎么样。沙默困顿至极,摆摆手嘟哝一句:完了,转身便打起了呼噜。柳淑彦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完了,究竟是事情办成了,还是办砸了。心里七上八下,就兀自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眼睛盯着屏幕,心里却琢磨这个完了的含义,一直到沙默醒来,也没有琢磨出个一二三来,反倒累得太阳穴发紧,怦怦直跳。就一边揉太阳穴,一边嘀咕:还是搞业务好,犯不上如此绞尽脑汁。
沙默一直睡到夜里才醒,不是觉睡足了,而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爬起来,见窗外漆黑一片,柳淑彦也睡得正香。没忍心叫醒她,兀自在冰箱里翻了翻,没有可以马上吃的东西,便随手抓起一瓶啤酒,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光,肚腹马上舒服起来,困意又一次袭来,便去睡了。
第二天中午,韦伟来电话,说组织部一位处长来电话,邀他晚上吃饭,估计是刘作平安排的,他没想好该去还是不该去。
沙默想了想说,还是去为好,一方面不至于搞得太生疏,毕竟都在市委工作,抬头不见低头见,另一方面也可以探探虚实,估计他们会跟你交底。韦伟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沙默笑了,那你还问我。韦伟说,你是前辈,这种事情有经验,而且这件事也是因你而起,我能不征求你的意见吗。 沙默不由暗暗佩服,这个韦伟智商情商都很高,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下午,沙默给岫石县委宣传部挂了电话,通知他们明天部里去三个人选定会议纪念品,让他们安排几家岫玉生产厂家。又问宛霞明天去岫石县,哪辆车在家。宛霞说,好像都有安排,要不你问问逄主任,看看能不能调剂。沙默想了想,没有找逄主任。他清楚,部里只有四辆车,一辆国部长专车,一辆常务副部长钱部长专车,还有两辆,其余三位副部长谁用谁调,很是紧张,几位副部长也常常为用车的事跟办公室发火。
他给雷雨挂电话,从霓裳风雨衣厂借了一辆依维柯。雷雨随便询问老倪的事,沙默简单说了一下,没有涉及具体人和具体经过,只是告诉他应该没有问题,正在等结果。雷雨叹息一声说,这可是帮了老倪一个大忙,我就怕他一时想不通,真的憋出什么病来呢。
其实,沙默也有这种担忧。那天看到老倪萎靡的样子,他就想起,市里某部门一位老领导,因为没有竞争上政协主席的位置,直接退休回家,心中积郁成疾,得了忧郁症,精神上也不很正常,令人唏嘘。人们争来争去,有时未必是为了权势,倒更是为了面子。在官场人眼中,位置就是面子,有位置就有面子,没了位置也就没了面子。身居高位,突然成为普通公民,昨日门前车水马龙,今天庭前门可罗雀,这种落差对于为官者来说,是一道很难跨越的门槛。谁都明白花无百日红的道理,可又有几人能够坦然面对云泥之间的人生骤变呢?
沙默想,为官理念,其本质上应该是价值观和人生观的问题。
“沙主编,明天就去买纪念品啊?”崔雪一边摆弄电脑,一边问。
“先看看,不过要预定,不然时间紧,厂家生产不出来,就会误了大事!”沙默回答。
“我还没去过岫石县呢,听说全是盘山道,很危险哩!”崔雪说。
“我也没去过,不过听说山高林密,风景秀丽。”欧阳若岫正往档案袋里装材料,没抬头说。
“咦,对了,欧阳姐,你家有没有照相机啊……”崔雪抬头问。
“我父亲有,明天我带来!”欧阳若岫低头回答。
“不用,”沙默插话进来,“我们大小也是个编辑室,相机还是有的,而且还是专业美能达相机呢!”
说完,沙默打开文件柜,拿出一台相机,“你们谁会照相?”
“沙主编,你太小瞧人了,谁还不会照相呢!”崔雪说。
“那好,你先给我照张相!” 沙默把相机放在崔雪面前,然后端坐在椅子上。
崔雪把相机从皮套里拿出来,摆弄一会儿,忽然笑了,“这是啥相机,这么复杂,没见过!”
“看看吧,我看你就像我女儿……”
沙默还没说完,崔雪就红着脸说,“沙主编,人家都三十多了,你这比喻太不恰当了!”
沙默笑了说:“你这性子太急,我还没说完呢,我是说,你像我女儿刚上小学时一样,不管老师说什么事,她都抢着举手,有一回班主任老师准备给教室脱落的墙裙涂漆,问学生谁家有油漆,她也没听清就举手说老师我家有!晚上她跟我要油漆,你说我一个语文教师,哪里来的油漆呢?又不能打消小孩子的积极性,没有办法,只好去商店买了两桶油漆拎到学校去,真是可气!”
两个女人听了,不禁掩口而笑。
欧阳若岫说,“小孩子都那样,我女儿也是,不过,沙老师,不是可气,而是可爱呦!”
“对呀!”崔雪随声附和。
“嗯,是可爱,可爱得可气!”沙默说。
“不过,这学校也有问题,怎么总是要学生家长捐献物品呢,那些教育经费都哪去了!教委也不管一管!”欧阳若岫思考着说。
“你不了解教育,经费不足是常态,没有社会捐助,还真难以办好!在当前情况下,要发展教育,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你说的是有道理,应该管一管,不然造成了很坏的社会影响,问题是怎么管?”沙默说。
“我看这些小事管不管意义不大,”崔雪说,“现在乱补课、乱收费太严重了,许多普通收入的家长都有意见,听说还有的孩子因为家里没钱不能参加补课,伤了自尊心,就寻短见,虽然是个案,但也是太可怕了!”崔雪站起来说,有些义愤填膺。
“是啊,教育问题也是社会问题……”沙默陷入沉思。
他听柳淑彦也说过这件事,觉得确实需要进行一番整顿,可从何处入手呢,又需要采取哪些措施呢?想着想着,他忽然笑了,那是一种苦笑。自己现在是宣传部干部,不是教委干部,居然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不过,这也让他萌生一种对教育的责任感,他第一次开始关注自己去教委任职这件事,居然期待能够尽早就任。
见沙默突然凝神沉思,两个女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也都默不作声。
欧阳若岫发现,沙默是一个心事很重的男人,他常常思想溜号。表面看,这似乎不够尊重交谈对象。甚至有时在正讨论一个问题的时候,他会突然沉默,旁若无人地进入一种冥想状态。但从另一角度看,那深邃的目光表明他的思维在快速运转,闪烁出智慧的锐利光芒。换而言之,他的大脑随时都会从一种情景转换为了另一种情景,那是一种与第一情景相关联的但更为深入的情景。而他会由此剥离第一情景,沉浸在第二情境之中,进行忘我的思维。
对于善于思考的人来说,思维不啻一种生命的快乐。
这真是一个古怪的男人,也是一个思想波澜壮阔的男人。当一个男人沉默不语但思想跃动时,往往更具魅力。罗丹的那尊《思想者》的裸体雕像,就是如此。
欧阳若岫喜欢思想深沉的男人。
(待续)
C. 长篇小说:官妻-007
“欧阳,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章敏芝放下电话,从办公桌前的座椅上直起身,在宽敞的屋子里踱了几步,心情无比顺畅舒适。
中年的章敏芝,身材匀称,略微有些富态,主要是胸部过于汹涌,但绝无臃肿之感。一张白净的脸庞,虽然谈不上美丽,却也端正,若浅笑起来,还是不乏成熟女人的一种妩媚。当然,她认为自己的这种成熟美与欧阳的那种少妇美比起来虽然略显黯淡,毕竟也是一种美。而且她也深知,许多男人往往更为欣赏的是女人的这种成熟的妩媚。因为,它更为真实,更为实用。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嫉妒欧阳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之中荡溢出来的少妇美,虽然欧阳举止端庄毫无媚态,品质无可指责,可她仍然觉得对男人而言,那是一种挑逗,一种调情,甚至一种淫荡。
不过,她还是挺欣赏这个年轻女人。
章敏芝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她能从一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有轨电车售票员,成为今日整个公交公司上千名女性中职位最高的领导,充分说明这一点。当然,奋斗过程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觊觎权力,也崇尚权力。她深谙一个女人的仕途之道,所以,她不仅自己稳步地向权力的上端一级级攀去,而且,她还善于和乐于指导比自己年轻的女人踏入官场,走进这个以男性为主体的体制之中,享受从男性手中分得或攫取一部分权力的快乐。所以,那些具有权力欲的女人大都视她为精神领袖,紧紧围绕在她的周围,在她的点拨下,谨慎而适时地谋得某个职位,享受一种工作的舒适、一点权力的尊严,一个女人的虚荣。
她的点拨居然十分管用,每每能够抓住问题的关键,使某种复杂变得简单,使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变成现实。于是,她在以女人居多的机关里成为“大姐大”,成为女人们进步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阶梯。
女人们喜欢将大事小事公事私事向她倾诉,她便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洞悉机关里一切人的思想和心理,自然也包括男人。对她而言,这个机关里没有真空,没有死角,甚至连那个男人尿频尿急(机关男女厕所之间只有一种不隔音的隔断),那个女人来月经她都了如指掌。
章敏芝满足于这种掌控,不仅是对女人们的掌控,也是对所有信息的掌控。所以,她拒绝真空,拒绝死角。然而,去年才调入的欧阳若岫,却恰恰成为章敏芝视域和听域上的死角。她仅仅能从别人口中了解到这个年轻美丽女人的外在信息,而从未从欧阳若岫口中了解任何东西,除了工作,这个女人守口如瓶,滴水不漏。
最让章敏芝感到震惊的是,在公司宣传部长竞聘中,这个欧阳又出乎她意料之外地坐上了宣传部长的椅子,让她推荐另一个女人的计划成为泡影。她在惊愕和愠怒之余,倏然意识到这是个危险的女人。
对章敏芝来说,任何美丽的女人都危险。女人只有被她掌控后,那种美丽才会降低危险的等级。
尽管感到了某种危险,章敏芝还是有信心将这个女人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在笼络女人这方面,她从未失败过。
“章书记找我?”
欧阳若岫在轻轻叩门之后,推开了房门。
欧阳略微局促地站在章敏芝对面,使章敏芝得以认真端详这个美丽而危险的女人。
一个高挑修长的女人,但却不乏某种丰腴感。由她那紧贴在腰臀和大腿之外的裤子可以窥见她的丰满程度。按理说,这种犹如模特般身材的女人,更多具有的是骨感,但她毫不骨感,反而让人觉得丰满。如同一颗剥开的丰硕的荔枝,很小的果核被包裹在紧致而晶莹剔透的肉质之中。她的下颌略仰,显示出某种高雅的气质,眼睛中虽然闪出一丝忐忑,却也是美丽的不安。
她微微笑着,一侧腮上被嘴角的笑拉出一个微小的不宜察觉的酒窝。虽然很小,但章敏芝确定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酒窝。
章敏芝不禁轻轻叹口气。她不得不承认和赞叹眼前这个女人的美丽。一切女人在欧阳面前都会黯然失色。难怪,从她调来的那天起,就有了一个明显褒义的绰号:大美人。
“欧阳啊,过来坐!”
她注视欧阳顷刻,便亲切地招呼。
“谢章书记,不坐了,有什么工作您就安排吧!” 欧阳若岫的态度不卑不亢且有节有度。
“那好,”章敏芝把一份局党委宣传部的通知递给欧阳若岫,“刚才,我去局里办事,宣传部的沈部长交给我的,我看就由你来办吧!”
欧阳若岫接过来看看,是关于整理报送学雷锋先进集体的事迹材料,先进集体的名录中有公交公司有无轨电车的“三八”红旗手车组。
“你把她们事迹材料先搞出来,然后我看看,尽快报市委宣传部,对了,还有一件事,昨天临下班前,市委宣传部编辑室沙主任打来电话,让我们去看看这期《莲城宣传》的校样,如果没有需要改动的,就准备付印。那上面有一篇刘书记关于商品经济条件下企业思想政治工作新思考的署名文章,刘书记在家养病,就不要打扰他了,我想,你去看看吧!”
“章书记,我改刘书记的文章,这不合适吧!” 欧阳若岫有些为难。
“没必要顾虑,主要是校对,不能出现文字上的低级错误,至于观点,还是按照刘书记的。你有一定的文字功夫,没问题!”章敏芝补充说。
“好吧,我尽快去!”
欧阳若岫一边说,一边在脑中搜索关于编辑室有关的记忆。
“另外,欧阳啊,没事多到我这里坐坐,不要有什么拘束,我们姐俩可以随便聊聊嘛!” 章敏芝站起身走到欧阳若岫身边,不乏亲切地说。
她想轻柔地拍拍欧阳若岫的肩膀。但欧阳若岫的身高让她觉得尴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这个亲近动作由于身高差距的缘故,失去了居高临下的意义,反而很可能被理解一种她对欧阳若岫的可笑攀附。
“行啊,我会常来请示的,谢谢章书记关心!”
欧阳若岫仍旧不卑不亢,尽管脸上始终洋溢着谦虚的微笑,但没有丝毫受宠若惊的表情。这让章敏芝不免蓦然失望,有种被冷落的感觉袭上心头。她有些失败的摇摇头,然后,用黯淡的目光注视欧阳若岫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椅子上,欧阳若岫开始回味刚才章敏芝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和她当时有些神秘的表情。不言而喻,这是章敏芝在向自己抛出橄榄枝。看来这个女人改变了态度,变排斥为拉拢。但欧阳若岫并未因此而感到轻松,因为她的性格和追求决定她不可能成为围绕章敏芝旋转的一颗卫星。
在女人中,她渴望自己成为中心,对于另一个女人的依附对她来说,是一种自尊心的伤害。她不会活在另一个女人的阴影之中,她要放出自己的光彩。
然而事实是,虽然她不能紧紧围绕章敏芝旋转,但也不能游离太远,无论工作关系和个人关系,都要求她必须正视章敏芝的存在。 所以,她又觉得尽管不能与章敏芝联袂,却也不能过于刻意疏远,毕竟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又是颇有心计的女人,得罪她也非明智之举。只能采取不冷不热,不即不离的态度,至少,不能让她对自己产生敌意。她清楚,一个有权势的女人对另一个女人产生敌意的后果,很可能是一种灾难。
她想起洛志伟的市场里新进了一批宽长的海刀鱼,便琢磨着送给章敏芝两箱,以此表示一种靠近和尊重吧。
想定之后,欧阳若岫轻轻吁了口气。她的目光落到桌面上,又有些纳闷。编辑《莲城宣传》应该有专门的编辑人员,为什么还要让基层同志去修改校对呢?
想了一会儿,也没觅出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不管什么原因,毕竟是领导的安排,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何必瞎操心呢?
她从文件柜里拿出一摞去年和今年的《莲城宣传》杂志,一本一本浏览,主要看“党委书记论坛”、“企业思想政治工作”等栏目。她想,刘书记的文章一定刊发在这两个栏目中,一定能够从中发现可以借鉴之处。
她摘录了一些认为比较新颖的观点和经验做法,记在笔记本上,觉得耳目一新,同时思想也很充实。
放下笔,她站起来走到窗前,从上向下俯瞰楼下的街市。公司大楼处于火车站前的广场旁,宣传部所在的楼层又是十六层,所以繁忙的街市一览无遗,行人车辆川流不息。
这种俯瞰,常常让她产生一种幻觉,觉得自己漂浮在空中,像一片云。然而,虽然很悠闲,很惬意,但也很危险,总有一种突然坠落的预感。她想,雨就是坠落的云。一片饱满的云,也是一片危险的云,坠落似乎是一种必然。所以,每当这时她的心情总是抑郁的。
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心理问题,与自己强烈的忧患意识有关。她总是因过分敏感而多愁善感。
她能从旁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甚或于一个举动中读出某些危险的信息。譬如,一个不及她高的男人站在她身边,她也许不会感到不适,因为她的视线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如一只瞪羚仍然可以浏览辽阔的草原,仍然可以全方位注视这个世界。但如果一个高出她的男人耸立在她身边,她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因此有了一种压迫感、窒息感和迷茫感,仿佛丢失了方向,丢失了自我,丢失了世界。所以,她喜欢穿高跟鞋,甚至鞋跟细高的鞋,某种意义上不是为了炫耀和展示身形美,而是为了满足安全感。一个一米七零的女人,再加上一百多毫米的高跟,陡然提升到近乎一米九的身高,又有几个男人能够遮挡住她的视线呢?
尽管如此,她永远也不会有安全感。无论生活、婚姻、家庭、工作等各个方面,都觉得不够更好,都存在某种潜在的危险,要想消除这种危险,只有不断提升自己,远离危险。但到了一个新层次之后,她照样充满忧郁,照样忧心忡忡,因为又面临着新的危险。她对自己充满信心,又对与自己相关联的一切缺乏必要的信心。
所以,忧郁成为她生活的基本色调。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她才渴望丈夫洛志伟在政治上有所发展,有所成就,给自己提供一种有利的保护,消除一些不必要的忐忑。但洛志伟又不能深刻理解她的这种忧郁,有时仅仅把它看成一种女人的敏感过度,这不仅使她失望,也让她更加忧郁。
云在漂浮,她却明显感觉大厦在晃动,一只燕子的疾飞,她误解为自己的坠落而陡然惊悸。从外表看来,她亭亭玉立,步履轻盈而镇定,充满高雅和自信。而实际上,内心更多的是孱弱和忐忑。她很佩服莎士比亚,那句“女人的名字叫软弱”的话,从本质上说,可谓至理名言。女人内心深处永远是柔软的。
她凭窗眺望片刻,视线又回到桌面的杂志上来。
杂志全部看完,她轻轻吁了口气,把思想从枯燥的政论文字中抽离出来。
在合上最后一本杂志时,她发现第一页上有编委会人员名录,便认真看了一遍。里面有些人她是知道的,譬如兼为杂志顾问的是市委副书记江中蛟,总编是宣传部长国正明,还有执行主编是沙默。至于那些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的副总编、编委,她就没有印象了。
她忽然发现,居然没有编辑人员。她觉得奇怪,刚才明明好像看到有一位责任编辑的名字,为什么没有了呢?
她马上从头至尾将全部杂志再翻阅一遍,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原来,今年的杂志都没有署名的编辑,去年的杂志都有一个叫胡伟华的编辑。由此,她推测,可能这位叫胡伟华的编辑去年年末调离了编辑部,而且,还没有增添新的编辑人员。所以,今年的杂志没有编辑署名。同时,她也明白了为什么编辑室要找基层宣传干部协助校对文稿。
她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兴奋,因为这证明她很聪明,也很理性。不过,也觉得这个发现没有什么意思,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真是有点女孩子不定性的表现,实在幼稚。
她喝口水,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转而把思绪调整到另一项工作上去。
她找出之前保存的关于“三八”车组的事迹材料,认真研读起来。她想,明后天必须把这个材料整理出来,时间久了恐怕会让章书记对自己的能力或者工作态度有所质疑。
那才是真正的愚蠢呢?
欧阳若岫有一种亢奋,那就是尽快搞出材料,然后去市委大楼,她对那幢建筑居然有些向往。
“欧阳,吃中午饭了,去不去食堂?”
有女人敲打半掩的办公室门。
“哎,你先去吧,我今天有事,不去了!”欧阳若岫一边应答,一边抬头看看墙壁上的石英钟,已经 中午十一点了。
她想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去逛逛商场,尤其那些时装品牌店。对于欧阳若岫来说,逛时装店是最自由也最惬意的时光。
是的,身体自由,目光自由,想象自由,审美自由,如一只轻盈的燕子在自由的天空中盘旋穿梭,怎么能不惬意呢?
(待续)
D. 长篇小说:官妻-014
早晨,一辆牌照尾号00012的黑色奥迪轿车平稳驶进市委大院。
国正明从车上下来,司机马上调头,将车泊在一个车位上。
司机老齐年纪较大,技术好为人忠厚,是国正明在路东区委时的司机,国正明十分信任他,在就任宣传部长时把他也带了过来。领导对于司机甄选十分重视,往往不亚于对秘书的甄选。尤其是宣传部长,没有配专职秘书的待遇,常常把司机视作生活秘书使用。毕竟,司机离领导最近,甚至与领导家庭成员都十分熟稔。而且,司机最了解领导的喜怒哀乐,最清楚领导的行动轨迹。所以,司机都是比较贴近、信任的人。
由于这种特殊的关系,许多领导的司机也成为一些机关工作人员奉承巴结的对象,因为有时候,司机也是人们巴结靠近领导的一乱销条渠道。也有些司机因此倨傲,以白眼视人。
老齐稳重,对部内干部大都尊重。他言语较少,偶尔开开玩笑,但言及领导则守口如瓶,大概这也是领导器重和信任他的主要缘故。领导喜欢言行严谨的司机。
有时,作为办公室副主任的沙默都不知道国部长的去向,只能打电话给司机老齐,才能获知部长目前的准确位置。
已经候在门前的沙默向部长问好之后,便随着国正明进入大楼,沿着楼梯向宣传部所在的三楼走去。
“两本书的编辑工作现在进展如何?”国正明一边拾级而上,一边微微侧脸问。
“按照部长的要求,现在正在收集资料,各单位已经陆续将相关材料报送过来,马上可以进入文字编辑阶段。”沙默谨慎地汇报。
“唔,要抓紧进度,必须在十一之前出书!”国正明明确提出要求,“另外,我发现之前的宣传工作似乎缺少一些综合性的资料,比如全市年度宣传工作大事记等等,既是对年度工作的汇总,也是珍贵的历史资料,也应该考虑编写,并且要坚持下去。”
他一边说,一边向走廊里侧身而立的其他部门干部微微点头,算是对他们礼貌避让的一种致意吧。
“好,”沙默马上回答。
他觉得国正明非常重视结集出书,这是好事,某种意义上说,宣传思想工作的实体体现,就是文字和书籍。所以人们常常把搞宣传的称之为搞文字的。虽然这种说法不尽严谨,但还是抓住了宣传工作的主要特征。
“国部长,编纂全市宣传思想工作大事记,需要各处室注重平时的收集,每月将相关文字、图片交编辑室,由编辑室整理汇总,年底一并统一编哗厅游辑,明年初可出书,这需要部领导……”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拟一个关于编纂大事记的方案,由曹部长开会通知各处室,还有什么问题?”
说话间来到国部长办公室门前。
“部长……”沙默欲语又止,面带难色。
“呵呵,是不是想要人啊?”
国正明在门前停住脚步,注视着沙默。他对沙默工作还是颇为满意的,能够按照领导的思路思考问题,及时理解领导意图,文笔也好,就是年龄大了一些,如果年轻十岁,肯定是个做秘书的好材料。当然,这种注视还有另一层含义,他在心里揣度,这个沙默与江中蛟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江中蛟会如此看重他?
实际上,沙默调入宣传部不久,就有一个做市领导秘书的机会。市里解放后第一任市委书记是位戎马一生的女军人,八十多岁的年龄,享受副省级待遇。她对秘书的要求颇为苛刻,以至于换了几任秘书都不满意。当时一位副部长想推荐沙默,就此咨询了沙默的意见。沙默知道自己的文气太重,而且性情有些放浪不羁,根本不可能恭恭敬敬地拘在一个性情古怪的老女人身边。所以婉言拒绝了。
被国正明看穿心思,沙默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伏袭样吧,”国正明思考片刻,“调人的问题相对复杂,要有一个过程,你可以先从基层党务部门选两个适合编辑工作的人借调到编辑室,把工作架子支起来,然后再考虑下一步。另外,我跟逄景从说了,这段时间你把办公室事务放一放,重点是组织编好几本书。”
“好,我马上按部长的要求去办!”
“嗯,另外——”国正明朝周边看看,然后略微压低声音说,“中蛟书记对你很重视,这段时间,你要大胆工作,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说完,他伸手在沙默肩膀上拍了一下。
沙默清楚,这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亲近。当然他更清楚,这种信任和亲近都来自于他与江中蛟的特殊关系。虽然他感觉略微不适——毕竟这是他敬畏的领导——但他微笑着接受。
官场就是这样,一个人受尊重的程度与其所处位置或背景成正比。
不过,终于可以将办公室缠身的繁琐事务暂时推到一边,沙默还是感到心情十分舒畅。他觉得国正明工作严谨细密,安排周到,而且颇具人情味儿。
回到编辑室,沙默马上兴奋地点燃香烟,然后在烟雾袅袅中斟酌借调的人选。
他拿起市委办公厅编辑的全市党务系统通讯录,一页一页翻看,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便在他眼前变成一张张生动的面孔。他的目光首先在各县(市)区局宣传部门名单中逡巡,结果很失望,不是人员配备少,就是不适合编辑工作。
他有些疲惫,又点燃一支香烟,身子仰靠在椅背上兀自吞云吐雾。蓝色的烟雾在屋里弥散,有的浓重如滚滚乌云,有的稀薄,若淡淡云丝。
沙默思考的时候必须吸烟,必须凝视诡异变幻的烟雾,他的思维也如烟雾一般翻腾卷舒。只有在这种情形中,他才能形成思维的 ”优势灶“,思想才能变得敏锐、辽阔、深邃,才能达到一种终极境界。所以,吸烟已然成为他的一种思维行为,仿佛没有烟就没有思维。那些烟雾也成为他思维的背景,不可或缺。
沙默手头有几个各方面关系推荐的人员,其中有刚毕业尚未就业的大学生,有临近毕业的师范院校学生,有教育部门的,也有企业的,但都不属于党务系统,也就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他的额角微微有些疼痛,便轻轻揉了揉,然后推开编辑室的门,让流通的空气把烟雾带走。
这时,宣传处副处长马可闪身进屋,他那张红扑扑的脸上带着微笑。他的脸庞总是红的,颜色鲜艳。所以常常被陌生人误解,以为他刚刚喝过了不少酒。
马可是沙默的大学同学,同在中文系一个班里,他也爱好诗文,也是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也在恢复高考后考入本市的师范专科学校可在读书期间,与沙默有诸多共同语言,成为比较要好的朋友。后来,两个人又先后调入宣传部,关系自然很亲密。
马可外貌上有两个明显特征,一是脸红,二是发疏。头顶基本没有头发,但稀稀疏疏总算有几绺居然长得很长,于是,马可便十分珍惜地把它们一根根梳理开来,覆盖在头顶。然而,这仅仅是他的一种企图。那几许实在少得可怜的发丝,根本无法遮掩光秃明亮的头顶,但仍然顽强守护着头顶,尽管那是一种尴尬的守护。所以,马可常常有一个动作,就是不时用手由前向后轻轻梳理几绺发丝,格外小心翼翼。
“中午跟我走!”马可进屋的第一句话,让沙默有些吃惊。因为马可极少做东请客。
“呵呵,”马可又开始把手指微微张开,在头顶梳理几下,“有什么奇怪的,大连的崔云韵过来了,我们几个老同学小范围聚聚,我来安排。”
他见沙默有些讶异,也没卖关子,直截了当告诉沙默缘由。
崔云韵是他们的同班女生,个子高挑苗条,尤其是她有着很细的腰肢,虽然并不漂亮,但那如柳般扭动的身姿,还是很吸引男生。马可一直对崔云韵颇为欣赏,也似有追求之意,但不知为什么,两个人并没有结合。马可娶了一个泼辣的商店店员,崔云韵则远嫁到大连。偶尔同学聚会时她也会回来参加。所以,马可做东也在情理之中。
马可在沙默对面坐下,沙默问:“也不是同学会,这时候她回来做什么?”
“呵呵,”马可咧着嘴干笑几声,又开始摆弄那几绺长发,“不过啊,她可让我通知,宣传部几个老同学一个不剩地都要到场,否则拿我是问!”他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市委宣传部共有六位师专中文系的同学,其中沙默等五个是同班同学,还有一个文明办的邹雪红,起了个女人的名字,实际上是个憨厚的男人,他是中文系另一个班的学生。
“咦,真有你的,在家被老婆管,在外也被女人管,你不烦啊?”沙默挖苦说。
“嘿嘿,什么思维呀,这叫幸福,哪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没有几个女人呢,虽然老兄我没有你活得潇洒,不过还是蛮有幸福感的,何烦之有?”
“也是啊,能被女人管束的男人,表面看好像活得挺憋屈,实际上不啻一种幸福。”沙默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
“嗨,你这忙什么呀,满屋子烟雾,是不是愧对老婆在闭门思过?”马可转而调侃沙默。
“我这可是真发愁呢,国部长让我借调两名同志,协助编辑部编书,一直没有发现合适的人选,”沙默说着抖抖手中的通讯录,“你也熟悉基层宣传部的情况,帮我斟酌筛选一下。”
“我们也缺人手呢,国部长还没有答应调人,你已经开始动手了,行啊,捷足先登,有力度!”他还是理理发丝,“不过,基层宣传部现在都缺编,你还是考虑一下其他的方面吧,比如企事业单位党务部门也可以嘛,反正是临时借调,不必考虑太多,能胜任工作就行!”
“唔,你说的不无道理。”沙默点点头。其实,他已经想到了这个方面,而且心中也有了一个人选,只是他没有必要向马可亮底。但马可的一番话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最近怎么样?”马可翻弄沙默桌角上的几本书,“有没有写东西?”
“想写,很想写,可无法沉下心来写作,每天忙于事务,思想几乎快要枯竭了。”沙默有些无奈。
“可别抱怨,你比我强多了,至少现在已经出版了两本书,是个名正言顺的文人,可我呢,也号称师专的才子和宣传部的笔杆子,却两手空空,惭愧呀!所以说,写公文写讲话稿,实际上就是给他人做嫁衣裳,换得个一官半职,典型的捉刀吏!”
“小心呀,”沙默朝半开的门外瞥了一眼,压低声音,“你这种情绪可拿不到桌面上。”
“是呀,这不是就咱哥俩说说心里话嘛,走出这间屋子,还要笔耕不已通宵达旦呦!”马可咧咧嘴,兀自苦笑一下。
沙默点燃香烟,贪婪地猛吸一口。马可不吸烟,所以他也没有敬烟。
“最近,跟于海波常见面吗?”马可转了话题。
“经常见面,确切说是经常在一起喝酒,胡扯。”沙默回答。
“我发现这小子近年来变化不小啊。”
“哦,哪方面?”沙默觉得马可话里有话。
“你总跟他喝酒还不知道?”马可看着沙默,又理理几绺发丝。
“我就知道他比以前狂妄了,有点忘乎所以。”沙默有些反感地眯眯眼睛。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上次我去酒店陪同省委宣传部下来调研的同志吃饭,刚下车,看见他搂着两个女人从酒店里出来,一边走一边打情骂俏,样子太烂了,他看见我居然还摇摇晃晃地上前跟我握手,你知道吗?他这只手跟我握着,那只手却还捏着女人的胸部,让我在领导面前尴尬至极,无地自容!”
马可说着,有些激动,愤懑之情溢于言表。
“有这种事?这小子如此嚣张放肆,估计也快作到头了。”
“唉,在基层这算什么,无论企业、街道、学校,那些小领导都这样,把单位看成自己的家庭,把女同志也看成私有的,那个不是左拥右抱,白天在单位都人摸狗样,下班后就去喝酒开房,那些稍有姿色的女人,想要贞洁都不可能,遍地唐璜,难逃魔爪啊!我老婆经常讲单位里发生的这些龌龊事,幸亏她生的丑,不然,我也难免要戴顶有色彩的帽子了。”
听他说完,沙默哈哈大笑起来,马可也忍不住嘿嘿冷笑几声。
“谁那么大胆,敢打市委处长老婆的主意,这个小领导也就干到头了。”沙默说。
“是的,还真没人敢!”马可不无骄傲地说。
沙默不禁想起自己的妻子,柳淑彦在女人中也算是漂亮的,中等个头,眼睛大而明亮,尤其在笑的时候嘴口很迷人。但在单位却从未有被男人骚扰的经历,当然不排除有觊觎者。之所以如此,估计与自己一直在学校做领导,也在教委机关工作过,直至调入市委宣传部,尽管不是什么权高位重的风云人物,至少,值得教育系统的人仰视。他们对妻子更多的是敬重和恭维,岂敢动非分之想。
柳淑彦是教师进修学校中教部主任,这在教育系统是一个颇具诱惑力的肥缺。负责教师培训、考试命题等一系列重要工作,曾经有人对她年纪轻轻就坐上这把交椅不服气,试图取而代之,甚至动用各种关系,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毕竟,凭谁也要考虑其中的利害关系。能坐到领导位置上的人,应该个个精明,深谙为官之道,绝对不会引火烧身,谁也不会为别人的事而树敌,更何况是一个能给自己带来麻烦甚至灾难的对手呢?而且,在现在的社会背景下,这个对手肯定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抑或一张网,一张偌大的社会关系网。谁愿意走到鱼死网破的境地呢?网破了,可以修补,鱼死了,万事皆休。
“是的,我也知道一些,不过,这些人可不是唐璜,唐璜的手段至少还是勾引,至少还有些情调,至少是在俘获女人心上面下功夫,而现在这些猎色者,完全出于一种占有心理,私有心理和畸形的取乐心理,他们对于性资源的霸占,也完全是动物性的,没有丝毫情调可言,归根到底,其实正是一种霸权意识、统治意识,是权力的丑陋出超!我倒觉得这些人更像黄世仁!”
沙默善于理性思考,在讨论中常常透过现象揭示事物的本质。
“唔,深刻!有思想!”马可点头,表示赞成。
沙默不禁想起余海波,每次喝酒都要带一两个女人,这些女人大都是他属下的工作人员,不管她们出于什么心理接触领导,但他的心理昭然若揭:你们是我的下属,也就等于是我的,不仅工作归我领导,身体也应该归我领导,俨然一种公有丈夫,人尽可妻的嘴脸。
沙默觉得作为同学应该敲打敲打他,不可肆意妄为。但又一想,这种劝阻有什么意义呢?
每个人的权力观不同,追求权力的目的不同,使用权力的方式必然不同。有的人追求权力为了施展才能,实现政治抱负,有的人为了满足一己之欲,权力在不同人手中有着不同的价值。权力观在某种意义上,体现一个为官者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沉默片刻,马可直起身,有力地做了几个扩胸动作。他的身材魁梧壮硕,动作自然十分孔武。
“回去啦,还有一大堆材料要处理呢,不过跟你在一起说说话,发发牢骚也挺好,至少比爬格子写作业要强得多。”
“那你常来坐坐,就当工作间的小憩,我不管吃不管喝,但聊天还是管得起的。”
“嗳,”马可抖抖手臂又理理发丝,“我现在真怀念读书时光,那么美好,那么难忘!”
“怎么?我们的校园诗人又要吟诗!”沙默看着马可。
“现在可没有那种总雅兴了,人啊,年纪一大惰性就大,不仅仅是身体懒惰,连思想都是懒惰的,那个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校园诗人不复存在了,他现在就是个半大老头,泯然众人矣!”
马可说完,解嘲地咧咧嘴。
沙默知道,这是马可的肺腑之言。他感慨人生,感慨时光流逝。曾几何时,马可也与自己一样,吟诗赋词,豪情万丈,然而,多年的机关生活,不仅磨钝了青年锐气,也磨钝了思想,不是他没有了吟诗赋词的兴致,而是他没有了灵感和激情。幸运的是,自己还尚存某些激情,能够把对人生的感慨转化为散文,转化为诗篇。可是,自己又能坚持多久呢?或许,不远的某一日,自己也会如马可一样发出泯然众人矣的喟叹。由此,沙默也觉得自己似乎并不很适合市委机关工作,尽管自己也逐渐变得圆滑,变得虚伪,变得势利,但那何尝不是一种不得不为的心态呢。
想到这里,沙默兀自点燃香烟。
“得,我必须走了,”马可叫了起来,“聊天固然畅快,可你这烟却臭气冲天,还要借调女人进来工作,两天就会被你熏跑!不信你就瞧着吧!”
说完,他推门出去,但马上又踅回来。
“别忘了,中午十一点,在楼下等我!”
沙默坐在椅子上抽了几口烟,忍不住用鼻翼嗅嗅袅袅升腾的烟雾,然后蹙蹙眉。他觉得似乎确实有些难闻,便将多半支烟掐灭,又推开两扇窗子,挥手将屋里的烟驱出去,然后又像警犬一样在屋里四处嗅嗅,最后,满意地笑了。
不过,马上他又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居然有如此一系列可笑的动作。仿佛真的调入了一个女人,仿佛他真的能为新调入的女人而戒烟,他不理解自己。
实际上,人最不了解的不是他人,而是自己。
在吸烟上,能让沙默做出改变的,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妻子柳淑彦,一个是他的女儿沙柳。
在家里他躲在阳台吸烟,而一旦妻子女儿对着阳台的烟雾微微蹙眉,他便掐灭烟头。尤其是女儿继承了她母亲的那双大大的眼睛,眼睛大,自然眼风迅疾凛冽,只要朝正在吸烟的沙默略微地一撇,那大大的眼白,对于沙默来说,不啻一种白色恐怖。他常常因此受到母女俩的合围攻击,尤其是初中二年级的沙柳,语速极快,像一只啄食的小鸟儿,尖利的喙雨点一般落在沙默身上,让他只能陪着笑脸由其奚落。
难道,沙默会为第三个女人改变?
(待续)
E. 长篇小说:官妻-091
沙默一直想修复或者说缓和与郑恺的关系,虽然两个人一直没有工作或者利益上的交集,也就存在不可缓和的矛盾,仅仅是因为面子上缘故多少有些不悦而已。
节后,沙默去市委几个主要部门转了转,特意去了宣传部拜访郑恺。郑恺见沙默亲自登门拜年,自然不好自大,便起身迎接,满脸笑容。寒暄几句后,沙默谦虚地说,教委是意识形态部门,郑部长有时间莅临视察一下,也代表市委对我们教育工作的支持嘛。郑恺略微一愣,沉吟片刻说,我这边工作忙,确实忽略了教育这一块,将来有机会一定过去看看,尤其这一段沙主任抓教育卓有成效,应该很有亮点的,不过,有沙主任在,我们还是放心的,我去插手,恐怕不妥啊。沙默觉得他的话里有话,但一时判断不出具体内容,便说,郑部长是市委领导,关心教育工作理所当然,我们真诚欢迎指导,哪里会有什么不妥。简单交谈之后,沙默告辞。临走前又说,以后郑部长有什么事情尽管安排。但心里总觉得郑恺的那番话另有背景。
上午,沙默去了市政府见龚德副市长,就教委直属几所重点高中、职业高中等学校的领导班子调整情况做汇报,龚德对安排情况基本满意。但提出一点。
他对沙默说:“是这样,二高职的齐天扬暂时就不要动了!”
沙默感到意外,说:“龚市长,你是知道的,这个齐天扬已经很不适合留在二高职了,他是学校班子不稳定的主要因素,拉帮结伙,排除异己,搞得内耗很大,严重影响了学校工作的开展,也使二高职成为一个老大难单位,所以,龚市长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
龚德摇摇头无奈地说:“我何尝不知啊,只是人大那边来了话,我不好驳了人家。”
齐天扬的老岳父是原常务副市长,现莲城人大副主任,虽然马上要回家,但余威犹在,同时也算龚德的老上司。尽管沙默最忌讳外人干预他的工作,但又不能不给龚德这个面子。他没有再说什么,但脸色颇为不悦。
龚德自然看得清楚,临走时拍拍沙默的肩膀说:“小沙啊,我对这种干预也不满意,不过呢,你要走了,就别太坚持了,我呢还要继续留在莲城,都没必要过于执拗,现在就是这个状态,想要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图做工作,难啊!”
沙默气呼呼回到教委,进门后把皮包摔在办公桌上,兀自坐在沙发上生气。
如果,二高职的事情搞不定,那就意味着这次基层学校调整濒于流产,而且既定的一些人事安排也要随之做出调整。齐天扬是王旗 的得力亲信,王旗之所以能坐到教委主任的位置上,就是缘于当时这位常务副市长的鼎力支持,之后才有了市长罗天明的赏识。所以齐天扬在二高职独断专行,不务正事,干部群众舆论沸沸,现在王旗已经成为历史,他却依仗一定的背景依旧我行我素。这次沙默调整的主要目标就是动他,把他调整到三高职任书记,这本来已经很给齐天扬面子了,为了这次安排,沙默找三高职校长谈了几次,人家才勉强答应和他搭班子。没想到他居然困兽犹斗,不知好歹,还要继续盘踞二高职领导位置,这不能不让沙默义愤填膺,恨得咬牙切齿。
这时,泠水秋走进办公室,见沙默一脸怒气,便问:“沙主任,这是怎么了?”在她印象中,沙默很少发怒。
沙默点燃一支香烟,镇静片刻,然后把事情原委大致说了一下。泠水秋一听,也怒从心起,说:“这算什么事,我们这工作还怎么干!这样,我去找龚市长谈,这也是他分管的工作,应该理解和支持我们才对的!”
沙默这时完全镇定下来,他掐灭香烟说:“你不要出面,而且这样龚市长会没面子的……”他对泠水秋还有另一番想法,不想让她搅入这片浑水之中,坏了市领导对她的印象。
“那怎么办,我们辛勤工作就这样付诸东流……”泠水秋依然忿忿不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别着急,我们再慎重考虑一下!” 沙默又摸出一支香烟。
“能不急吗!听说马上换校长,二高职教职员工都很兴奋,现在呢,原封不动,请问,群众怎么看我们?舆论如何评价我们?”
“舆论……”沙默凝神思索,居然忘记了点烟。他忽然眼前一亮,丢掉烟卷儿,“咦,泠主任,听说以前二高职部分教师、干部联名写信状告齐天扬,这事属实吗?”
“这还能假,千真万确,不过被王旗压下了,好像那信件还在纪委存着呢!哦……你的意思是……”泠水秋也豁然领悟,明白了沙默的意思。
“群众的反映才是对一个领导最公允的评价,即使是上面的领导,也会顾及群众呼声和舆论的,只是,那都是往事,不好重提啊!”沙默不紧不慢地说。
“是的,不过,最近这个齐天扬很嚣张,听说前几天在学校班子会上还和麻校长又吵了一架,出语狂妄,闹得班子会中途停止,不欢而散……”泠水秋说。
“这件事属实吗?他都说些什么?”沙默马上追问。
“他们散会后,马上就传播开来,几个教委的同志向我说起,你太忙,我也没及时向你反映,不过,具体我也不太了解……沙主任,要不要通过组织角度了解一下,或许对于……”泠水秋注视着沙默问。
“组织必须介入,这个齐天扬也必须拿掉!不过,我们必须有封住领导口的有力依据,只有这样才能完成这次调整,我可不想留个遗憾走了!”
“好,我和你站在一起,坚决完成这次至关重要的调整!”泠水秋旗帜鲜明地表态。
“不过泠姐,这件事你有个态度就行,不要直接介入,你现在不宜动作,稳妥最好!”沙默深意地看了泠水秋一眼。
“也好,沙默,我听你的!”泠水秋点点头。
沙默马上和在局里的几个党委成员交流了意见,之后,又召集教委纪委、组织部、人事处、职教处等几个相关处室的领导,由组织部牵头,每个部门抽调一名同志,组成临时调查组,马上下到二高职,分别找班子成员、中层干部、教师进行谈话,了解这次二高职班子会议情况和群众对学校领导的评价。想了想,沙默又让纪委书记把齐天扬找到教委来谈话。
几个人领命之后迅速安排人员,准备出发。梁宇光进来请示,事出紧急,机关车辆都在外面。沙默一挥手说,让我的车去。他对梁宇光有些不满,心想,这种事也来请示,没有头脑。
第二天上午,沙默夹着公文包,再次走进龚德办公室。
龚德笑了说:“看来,沙主任是站好最后一班岗,工作效率大幅度提高啊。”
“龚市长,我这是没办法呀,诸事缠身,剪不断理还乱,这不,添堵的事又来了……”沙默说。
“来,坐下说,发生了什么事?”
沙默便把前天二高职班子成员再开班子会时发生的吵骂事件简单介绍了一下,并重点汇报了班子其他成员和群众对齐天扬的强烈不满,以及普遍要求教委撤换校长呼声的情况。并把一份关于这个事件经过调查的书面材料递给龚德。
“这个齐天扬,太不像话了,居然如此嚣张,无视教委领导,口吐狂言,这样骂大街连泼妇都不如,还像个学校领导吗?”龚德气愤地把材料一甩说。
略微平静一下,他扭头端详沙默片刻,然后笑了:“沙主任啊,我好像明白了,你这是封我的口吧!”
“龚市长,我哪里敢啊,昨天回去我和其他领导谈及这件事,马上就有人反映了这件事,人心向背呀,我能怎么办,只能把这情况向你汇报……”沙默一脸无奈。
“‘我能怎么办’,”龚德重复一遍沙默的话,“呵呵,你这话应该由我来说,对吧?既然你让我来定这个局,那我就表态,我看,还是以事业为重,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个觉悟我还是有的,他打我的脸,我也不能给他脸了,至于人大那方面,我如实说明情况,领导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也没办法,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我们讲感情也是有原则的,昨天的话,我收回!”
“谢谢龚市长,支持我的工作!我已经通知他停止工作,等候处理!”沙默怀着敬佩和感激的心情说。
“你这个沙默呀,胆子够大,不简单呦,我算是领教了!”
沙默咧咧嘴,不好意思笑了。
沙默如释重负地回到教委,庆幸自己走了一步险棋,好在险中取胜。这种类似于古代“逼宫”似的谏诤方式,极具危险性,很容易引起领导的误解和反感,由此,他也深深敬佩龚德的正直和大度。
然而,下午的一个电话又让他如冷水浇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意识到此事并未结束,而且走向也变得扑簌迷离。
齐天扬那日喝了点酒,在学校班子会上和副校长麻锦山吵了起来。齐天扬想要把学校临街一排平房租给一个个体户继续搞汽车维修,而麻景山马上提出异议,认为应该解约收回,由学校自己开发汽车驾驶与维修培训班,兼对外营业,可以拓展学校教育内容同时增加收入。这个提议得到班子其他成员的认可,但碍于齐天扬与麻锦山之间的一直水火不容的对立关系,谁也没有明确表态。齐天扬便颇为不悦,沉着脸说,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你不要再说了。麻锦山哪里肯由他独断专行,便拍案而起,怒气冲天指着齐天扬说,你这是祸害学校,别以为你自己要走了,就罔顾学校利益,中饱私囊,你这样的话我就去找教委,找沙主任。齐天扬也恼了,借着酒劲破口大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么和我说话,你他妈的就是一个副校长,动不动就提不同意见,还要不要脸,找教委怎么样,找沙默怎么样,你干脆去找龚市长多好,告诉你姓麻的,我还不走了,这个校长我当定了,谁能把我怎么样。他知道岳父找了龚德,而且龚德也答应这次调整暂时不动他。
其他班子成员把两个人拉开,班子会不欢而散。吵完之后也就算了,他们经常这样对峙,已然成为一种常态。麻锦山也只有兀自生闷气,其他领导和教师都清楚齐天扬背景深厚,自然不便多说,只是对他继续担任校长感到失望和无奈罢了。
没想到,事过两天,教委突然派了一个临时调查组下来,不仅就班子吵架事件进行调查,而且还把他叫到教委与纪委书记谈话,齐天扬虽然有些恐慌,但还是觉得这只是例行公事,与纪委书记谈话也是敷衍搪塞,没有认错的态度。谈话结束后,不太放心,就给岳父挂电话,岳父说你安心工作吧,龚市长那边会跟教委打招呼的。当天晚上听说教委临时调查组忙了半夜整理材料,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刚进办公室,教委调查组也来到学校,召集班子成员开会,宣布教委决定:临时停止他的校长工作,等候处理。这才彻底蒙圈,急忙向岳父求救,岳父转而询问龚德。龚德苦笑着说,领导安排的是我已经办了,可是你那个女婿太不争气,又在这时候搞出一个班子吵架事件,口出狂言,把我也搭进去了,影响极坏,民心难违呀,所以我这嘴张不开了,请领导谅解。岳父回头把齐天扬大骂一顿,说你出这种事,我都跟着丢脸,我不管了。齐天扬妻子跑过去和父亲一阵哭诉纠缠,岳父没办法,只好又给老下级郑恺挂电话,让郑恺出面斡旋。他觉得郑恺是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教委原则上也归宣传部领导,这个沙默或许会给郑恺面子的。
如果没有沙默年后的那次拜访,虽然身为市委常委,郑恺还是不敢承揽这件事。他毕竟十分清楚,自己这个常委在沙默眼中可能并没有那么显赫,在莲城沙默有江中蛟做坚强后盾,又马上要去省里就任,目前完全可以目中无人。更何况自己与沙默素无来往,而且,在一些小事上还有过掣肘之嫌,哪里会贸然开口,那岂非把自己置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吗,官场人深谙此中复杂错综关系,绝不会拿自己的身份和面子去赌这种事。所以,当老领导提及这件事的时候,郑恺沉吟良久说,我与沙默并不很熟,工作上也没有什么交集,恐怕不适合出面,倘若把这件事情搞砸了,也对不起领导。齐天扬岳父说,现在只有你出面说话最合适了,他连龚德市长的面子都驳了,只能再上一个层次,你可以试着涉及一下嘛,另外,你和我说过的关于把教委干部管理收归宣传部的建议,我觉得可以运作,不过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最好等这个沙默调到省里之后再操作,也可以避免诸多麻烦。
教委县处级干部的归口管理,当时并不很规范,根据不同市的具体情况,大致有两种情况,一是归市委组织部直管,另一种情况是归市委宣传部管理,因为教委是意识形态部门,和文化、体育卫生等部门一样,很多市归口宣传部。郑恺升任宣传部长后,对这件事很是留心,也有意参照其他市的做法,把教委系统收归宣传部管理。这无疑加重了自己权限的筹码,提升了在常委中的话语权。他的这个想法是由沙默把马克直接调到重点高中任书记,而并未向他打招呼引发的,觉得这是一种权力的旁逸,也是一种利益的损失。所以,尽管还没有正式向国正明提出,但还是与一些市里领导有过此方面的交流。他想,收回教委管理权这个话自己不太好说,倘若由人大方面提出或者敲敲边鼓,却不失为一种妙策,也不至于引起相关人的过分猜忌。
所以郑恺闻言,这才有了动力。他答应自己试一试,不过也不敢保证肯定能行。他总结沙默几次在宣传部搞的动作,都没有经过他,可见很可能并未把他放在眼里,所以,对于沙默能否给自己这个面子确实不敢盲目自信。不过,即使如此,于公于私他都觉得值得试一试。毕竟,现在自己是常委部长,对下也可称为市领导,也有资格说话。沙默拜年临走时那句“有事尽管安排”的客套话,还是给了他一些信心
打定主意后,郑恺才拨通沙默办公室的号码。不过,沙默的回答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希望,当然,也没有让他彻底绝望。
他在电话中委婉说明了打这个电话的用意。
沙默那边沉默良久,然后说:“郑部长,按理说,你打来这个电话我就应该无条件照办,倘若是别的事情,我也会照办不误,问题是现在这个事情已经在教委搞得沸沸扬扬,上下皆知,如果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教委以后的工作就很难开展,也会丧失一个管理部门的威信和尊严,郑部长可能不知详情,我向你汇报一下,这个齐天扬酒后无视班子成员,无视教委领导,甚至无视市领导,可谓丧心病狂,嚣张至极,引起学校教师以及教委干部的强烈愤慨,我这桌面上就有几份二高职干部群众写的联名信,要求教委撤换齐天扬,我这个教委主任此时应该怎么办呢?郑部长是市委领导,高瞻远瞩,深明大义,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呢?”
郑恺被沙默一番话所威慑,“哦”了一声后无话可说。
沙默继续说:“我清楚,郑部长也是受人之托,感情所致,这我完全理解,不过,这件事我确实不敢从命,我想我的这个态度,郑部长一定会理解和支持的,也请你向委托人转达我的歉意,我现在是箭在弓上,不得不发呀!”
郑恺脸上一阵发烧,想了想说:“我理解你,当然也支持你,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个人确实有问题,我也没想到会如此严重,理应严肃处理!”
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出面很是被动,便急忙把自己的态度亮出来,这是一个做领导的最基本的是非观。不过,把自己摘出来之后还是心有不甘,毕竟,要给老领导回话,也不能如沙默一样慷慨陈词,断然回绝,还是要有所作为的。
“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应该以教育为主,我想能否在严肃处理的基础上,同时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治病救人嘛,哦……我这也仅仅是一个建议,沙主任可以考虑一下……”郑恺开始用领导的口吻,后来觉得不太妥当,便舒缓语气,改为商量的口吻。沙默刚才那种凛然的态度,让他不敢贸然充大。
“哦……这没问题!”沙默爽快应允,“郑部长说话,这个面子一定要给的,我会酌情处理!”沙默也语气轻松。
放下电话,沙默心情并未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他想了想觉得此事应该尽快处理,否则夜长梦多。齐天扬的老岳父当年在莲城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虽然边缘化了,但余威犹在,还是能够驱动一些领导出面的。今天是郑恺,他自己还可以搪塞应付,倘若再搬出更高级别的领导来,恐怕自己也会坚持不住。那么,这次干部调整就真的是落花流水,付诸东流了。
不过,沙默有一种文人的执拗。向来吃软不吃硬,越是艰难险阻,他就越是精神抖擞。他马上召集班子成员召开会议,研究对齐天扬的处理意见。
班子成员很快到了会议室落座,只有教委副主任刘广斌在外面说马上返回教委。沙默简单说明会议主题后,让大家发表意见。泠水秋首当其冲发言,指出齐天扬问题性质严重,早就该给予解决,这是历史遗留的问题,个别领导的纵容是齐天扬得以越来越嚣张的根本原因,所以这次不能手软。
这时,刘广斌走进会议室,朝沙默点点头后坐下。沙默说,我们讨论对齐天扬的处理意见。又对泠水秋说,你继续吧。
泠水秋接着说,必须严肃处理,彻底解决,不留后患。她建议撤销齐天扬行政职务,一撸到底。其他几名班子成员也陆续发言,表示同意泠水秋的意见,严肃处理。刘广斌脸色有些难看,他说我也说几句。他首先对齐天扬的错误做了深刻剖析,指出危害和影响,应该严肃处理。然后话头一转说,不过我们也不能一棒子打死,还是要本着治病救人的方针,给齐天扬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虽然他的错误性质严重,但毕竟是多年的校领导,班子不团结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原因,没达到一撸到底的地步,所以不能情感用事,要按照党员干部有关处理规定处理。最后他笑盈盈看着大家,建议给予齐天扬党内记过处分,最好继续留在二高职工作,或者调整到其他学校做校长。
在这种氛围中说出这种话,自然不合时宜,几个人把不满的目光投向他。大家清楚,刘广斌能够说出此番话来,一是依仗与龚德的关系,二是受了齐天扬的好处。尤其后一点不言而喻,他向来贪婪,不管大事小情都要对方有所表示,所以在教育界一直声名不雅,形象不佳。
不过,大家的猜测恰恰准确。他之所以回来晚了,其实,正在应齐天扬的邀请在一家酒店吃饭。齐天扬求他在研究自己问题时,出面保护一下,并承诺事后一定重谢。刘广斌惟利是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敛财的机会,所以才说出这番替齐天扬开脱的话,可谓利令智昏。
沙默淡淡笑了,说:“大家的发言都很好,对齐天扬错误的分析认识也很深刻,确实,对此我们都感到格外愤怒,一个堂堂的职高校长,居然在班子会上大骂副职,这是什么作风,党内民主还要不要,班子团结还要不要,这是国家的学校,不是你自己开的……专横跋扈,独断专行,唯我独尊,自以为是,这样的校长留不得!”
他严肃起来,目光炯炯扫视在座的人,大家都默默颔首,只有刘广斌面色不太自然,但在沙默注视下也不得不点点头。
“关于这件事,我和龚副市长作了汇报,他也很愤怒,明确表态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决不姑息,所以,在处理齐天扬问题上,我们班子成员必须统一认识,端正态度,坚决果断,不徇私情,我们必须对教育负责,否则也不配坐在这里,不配管理教育。我原则上同意泠水秋同志的意见,在按照党员干部管理相关条例基础上,从重处理,以此警示教育系统,转变干部作风!当然,说到从重处理,也是有依据的,他齐天扬当了这么多年高职校长,都搞了些什么,工作毫无建树,无所作为,倒是整日吃吃喝喝,据群众反映,居然在工作时间安排一些女教师串课去歌厅陪他和朋友喝酒唱歌,这还是学校吗? 不过,广斌主任的意见也不无道理,在这种事情面前,我们还是要冷静审慎,以理性代替情感……”
沙默又把话拉了回来,但仍然不乏犀利,“一撸到底确实有些过重,我们还是要讲治病救人的,保留原职不可能的,不过可以考虑降职使用嘛!”
沙默利用这个机会打压刘广斌,肯定泠水秋,目的就在于为泠水秋接任教委主任奠定一定的基础,至少在班子层面让泠水秋得到普遍的认可。
讨论的结果是,给予齐天扬党内警告处分,撤销校长职务,行政降半格。沙默马上让组织部形成文件,但没有立刻报送市委组织部。他想等一下,如果确实还有分量更重的人物出面说话,他便可以在这个决定的基础上让一步,“行政降半格”取消,给相关领导一个面子,倘若无人说情,那么就按照这个决定报市委组织部,履行程序。
错综复杂而又变幻莫测的官场,让沙默在决策上不得不像一根皮筋,具有一定的弹性,可谓可紧可松,绷得太紧易断,放得太松无力,只有适度,才得以做事做人。
他松弛地仰靠在沙发上,忽然间,觉得自己变得狡猾了,像一只非洲草原上警觉的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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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妻
作者:袭消火恰
★★三江感言★★
更新时间2012-4-15 15:36:15 字数:972
上三江了,说几句吧。
自3月11日开书以来,眨眼34天过去,26多万字。咳咳,感觉好象都过去34年了啊?写小说还真是一个容易造成时空错乱的活。呵呵。
这次上三江,当然是一个宝贵的机会,在此高度感谢诸位三江大大们,同时也少不了高度感谢一组伟大的悟道大大与果冻大大。
网络小说是一种特殊的事物,它的生命力取决于三个因素:作者的激/情、读者的热厅禅亮情、官方推荐的力度。这些因素是相辅相成的,都很重要。其中特别是读者的热情与作者的激/情,更是非常重要,它们是高度互相影响的。
一名扮宽作者,想闭门造车静心写好一篇长篇小说,通常只是在做梦而已。事实上,他既不可能有持续的激/情,也不可能有持续的创造力。只有热情读者群的坚定存在,才能让作者保持高度压力,在高压下迸发出强烈的激/情,以及持久的创造力,如此才能让小说保持长久旺盛的生命力。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官方推荐总是给力的。
所以说……推荐票,三江票,等等,对作者来说都是很好的兴奋剂。而在上架之后,订阅和月票更是超级兴奋剂,它们是让作者保持长久激情与创造力的真正源泉,战略意义非常重大。
咳咳……这帽子好象戴得稍微高了一点,但在本质上,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实实在在的。说实在的,要是没有大家的存在,写长篇小说?还真不敢想象。只有切实感受到大家的存在,作者才有迫在眉睫、火烧……
G. 长篇小说:官妻-027
崔雪轻轻推开编辑室虚掩的房门,侧身进了办公室。但她那双高跟鞋踏在理石地砖上清脆的声音,还是让伏在办公桌上写字的欧阳若岫抬起头来。
“欧阳姐好!”崔雪甜甜地问候。
“小雪好!”欧阳若岫又埋头写字。
崔雪把挎包挂在衣架上,然后在房间逡巡。桌面和地面十分整洁,尤其里间沙默的办公桌摆放井然,覆在桌面上的玻璃砖十分明亮,光可鉴人。
崔雪的脸色阴沉一下,又马上露出笑意。
“欧阳姐,不是说过了吗,我来打扫办公室,你总是这样,让我……”
“不要紧,我家离得近,稍稍早来一会儿就解决了,你那么远的路途,还要挤公交车,就别跟我争了!”欧阳若岫没抬头。
崔雪与欧阳若岫同时借调到编辑室工作,原来在外间的沙默便将办公桌搬到里间,把外间让给两个年轻女人办公用。里间面积不小但没有窗户,原来堆放了一些多年的杂志材料等杂物,现在清理出去,显得十分宽敞。
每天早晨,早来的欧阳若岫便将办公室认真清扫一遍,崔雪对此有些不悦。她觉得欧阳若岫是在沙默面前刻意表现自己,以争取沙默的好感,最终达到正式调入宣传部的目的。但这在客观方面,就把崔雪至于不利的境地,甚至有懒惰的嫌疑。可她居住处较远,不可能像欧阳若岫那样早一点来到办公室,所以她极力想抹煞欧阳若岫在这方面优势的想法无法实施。只能在沙默在的时候擦擦桌子或者帮他将纷乱的材料整理好,以示自则袜磨己并不懒惰好纤。
沙默开始还有些奇怪,觉得没有必要,桌子本来已经很干净了,没必要反复擦拭,也认为这可能是女人爱清洁的一种表现,便笑着提醒崔雪欧阳已经擦过了,他没有洁癖,不需要这样。后来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实际上是两个女人之间一种若明若暗的竞争,因为最终编辑室只能正式调入一个人,而且极有可能在两个人之间产生。这种严酷的现实使两个女人彼此心照不宣,拉开了激烈竞争的帷幕。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虽然目前还没有开战,但战争肯定在所难免,只是战争以何种形式展开而已。
由此,沙默便不再阻止崔雪的殷勤表现,他知道,在这种情形下,他必须给每个女人以表现的机会,机会均等是一种政治公平,但绝对的均等并不存在,只是一种理想。物体可以称重,半斤八两对半分,皆大欢喜,机会却无法称量,也不能对半分。于是,处于两个女人竞争之间的沙默,痛苦难言。如果凭印象来说,他更倾向与欧阳若岫。这不仅仅因为她美丽,还有修养、学识、性情等方面的因素,更重要的是,他与欧阳若岫在一起谈话,就是海阔天空谈一整天也兴致盎然,毫不倦怠。所以,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耳朵软,心肠软,当时就不应该答应崔云韵。倘若借调一名对调入宣传部不感兴趣的人,编辑室的氛围岂不是更为和谐。
其实,沙默早就知道崔雪对调入宣传部志在必得,甚至可能会不择手段。
与崔云韵喝酒的第二天,崔雪就在电话中邀沙默单独谈谈,沙默拒绝了,但下班时崔雪居然在市委大门前拦住沙默。执着的态度和撒娇般的恳求,让一向惜香怜玉的沙默随她去了一家环境优雅情孙斗调迷离的酒店,里面清一色的小包间,灯光幽暗,音乐曼妙,极适合情侣幽会。
穿着短衣短裙的年轻女服务员,引导他们沿着铺设了各色彩灯的小径,九曲十八弯来到一个僻静的雅间,雅间很小,中间一张如列车 座椅间托板大小的桌子,两边是两个单人沙发,墙壁灯发出昏黄的光线,木质的屋门没有全封闭,而是半截的,上下通畅。崔雪推开双向对开的木门,进去看了看,然后请沙默到里面就坐。见里面狭窄,沙漠微微蹙眉,但见崔雪笑吟吟地摆出请的姿势,不好生硬拒绝,就侧着身子走进去。崔雪站在门里侧,让本来逼仄的通道更为狭窄,沙默紧贴着崔雪的身体挤了过去,明显感触到一对受到挤压的不很大的乳房,这让沙默臊红了脸。好在灯光幽暗,才不至于那么难堪。他坐下后看看对面的崔雪,想她一定更难为情吧。可崔雪并无羞赧的表现,而是大大方方坐在他的对面,在迷离的灯光中幽幽注视着他。
沙默此时意识到,此番谈话,应该是崔雪用心良苦的安排。点了几盘小吃后,他们就边吃边谈。本来沙默以为她是中文系的毕业生,应该有较高的文学修养和和审美情趣,可以就一些问题畅谈一番。然而,他很快就失望了。尽管崔雪有高挑的身材,但情趣却不高雅,时常透露出一种粗鄙。她所谈的话题不外乎离婚的丈夫、刁钻的婆婆、调皮的孩子。不过她说话口齿伶俐,富于表情,同时夹带各种手势,不乏感染力。
所以,沙默只能做个听客,但他还是礼貌地带着浅淡的微笑,听她的声音在耳边流淌。在注视那两片薄薄的红嘴唇快速翕动的过程中,沙默的思想也不时溜号。她想到欧阳若岫,想到他们之间那种流畅而睿智的语言交流,那是一种情趣和思想的融合,是一种无比高雅的心灵触摸,仿佛彼此把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灵上,有种温暖,也有种震颤。
大概发现沙默的眼神游移,崔雪停止了讲述。她不大的眼睛注视了沙默片刻,突然说她会看手相,并且要给沙默看看。
沙默想了想便将手掌展开,放在小桌上。让他没想到的是,崔雪站起来绕过小桌,一屁股坐在沙默这一侧的沙发上。沙发很窄,她的半个屁股压在了沙默的大腿上。沙默大吃一惊。沙默接触过女人,也接触过泼辣的女人,但崔雪这个大胆的举动,还是让他心惊肉跳。毕竟他还没有与这个女人亲近的欲望。
“这……”他低声说,“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呀?”崔雪咯咯笑着,“这不是方便给你看手相吗。”说着,还扭了扭。
沙默痛苦地咧咧嘴,事情的发展突然让他无法控制。他不知道该如何让那半个臀部从自己腿上离开。它来得突兀,甚至有些放肆,那种并不丰硕的弹性,让他的意识和身体都慌张起来。
崔雪把沙默的一只手臂绕过她的身子放在自己的腰上,然后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在灯光下仔细研究起来。
“沙师哥,你的手相挺有意思!”她看了片刻后,很认真地说。
叫我什么?沙默差点昏厥。
其实,确实可以叫师哥,无论从崔云韵的角度论,还是从同就学于师专中文系角度论,叫师哥都准确无误。问题是,沙默由此联想到西游记中猪八戒常常这样呼唤沙和尚,不同的是,猪八戒称呼的是沙师兄,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古代字典里明明白白写着:兄者哥也,哥者兄也。
如此准确而又滑稽的称呼,让沙默哭笑不得。
“你看这条纹线,”她的手摩挲着沙默的掌心,“你看这条线,说明你命运坎坷,但还是顽强前行,哦……,这一条嘛,有意思……你命犯桃花,就是有桃花运,哎呦,可能还有两次婚姻呢!”
沙默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只是感到那只手颇骨感,也很凉。让他心生一种陌生与抵触的寒意。这与欧阳若岫的手质感完全不同,他第一次接触到冰凉如此的女人,他的心凛然一抖。
她说着,慢慢把沙默的手引至她的胸前,然后轻轻按在她的胸上。此时,她那薄薄的纱衣实有若无,沙默的手指清晰地感触到她那片并不很丰满的凸起。
沙默此时头皮发麻,一股寒意穿透全身。他清楚,这是一种赤裸裸的引诱,抑或也是一桩交易。她准备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他的信任和一份临时工作。
沙默喜欢女人,也喜欢女人的身体。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他只和自己爱的女人做爱。在他看来,做爱做爱,做的是爱,倘若不爱,就没必要做了。他常与余海波、路伟民喝酒,酒后也常去唱歌、洗浴,余海波和路伟民一定要找小姐,也指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怂恿他找一个,他每每摆摆手,嘿然一笑。
他最讨厌女人以身体做为交易的筹码,认为这是一种倒退,一种原始的经济行为,因为,以物易物只发生在原始初民阶段。
但崔雪不是小姐,她是一个正常女人,甚至说也是一个优秀女人,有着令人羡慕的身材和职业。他不能像对待小姐那样居高临下,以某种道德者居高临下的面孔挥之而去。他必须用,也只能用理性,让她明智和自爱。
“你是个优秀的女人,为什么要这样?”他慢慢把手抽回来,“又让我怎么面对崔云韵呢?”
崔雪愣了片刻,便以手掩面,抽泣起来,“还不是怕你不推荐我,我……我太渴望这个工作了。”
“那也不不需要这样嘛。”沙默一边说,一边朝里侧挪挪身子,让那半只臀部脱离了自己的大腿。
“男人不都喜欢这样吗?难道……难道你不喜欢?你是怕犯错误,还是瞧不起我?”
“哦……是啊,我是个正常男人,我当然喜欢了!”
沙默点燃一支香烟,猛吸一口,烟头陡然明亮起来,映出他凝重的表情。
“而且,我也不怕犯错误,可是,你想想,我不能和所有女人都这样啊,正如你也不能和所有男人都这样是一个道理!回去坐吧!” 他轻轻拍拍崔雪的肩膀。
崔雪点点头,又抹抹眼泪,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这时,她的脸庞上露出一种羞惭。
“你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崔云韵,就一定全力推荐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如果推荐成功,一定要发挥特长努力工作,说白了,就是不能给我打脸,让人家说我有眼无珠,或者说我重色轻才,那我这脸可丢大了!”
“看你说的,工作上你放心,我还是有这种能力和自信的。”崔雪不敢正视沙默,侧着脸对着墙壁上一盏桔色的小灯说。
“那好,今天到此结束,算我请客!不过,要记住,今天就是一次普通而坦诚的谈话,什么也没发生,对吧?”
“嗯,我懂,你是为我好。”崔雪眼睛有些湿润。
“还有,以后别乱叫我什么沙师哥,感觉像是演西游记似的,太不严肃了!”
崔雪羞惭地点点头,“那叫沙哥行不行!”她一直生活在县城,总是觉得叫哥似乎更为亲近一些。
“你说呢,编辑室可不是黑社会!”
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沙默向国部长慎重推荐了崔雪,崔雪也得以顺利借调到编辑室。崔雪心存羞愧,担忧沙默鄙视她,但仔细观察,觉得沙默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偏见,而且还很尊重,仿佛根本没有发生那件事,便放下包袱认真工作。但又开始了另一种忧虑,就是在工作中,欧阳若岫似乎比自己更为优秀。
不只是崔雪,欧阳若岫也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
欧阳若岫记得一位名人说过,“女人的真正敌人乃是另外一个女人”。对照自己的人生经历,她觉得这句话十分准确而深刻。
竞选局幼儿园园长,候选者是她和另一位副园长,她胜出;竞选局联欢晚会主持人,是她和自来水公司的一个美丽的女人,她落选;竞争公司宣传部部长,竞争对象是公司里另一个很有背景的漂亮女人,她如愿以偿。但这种竞争不仅没有结束,而且继续残酷进行。现在,又一个女人出现在她的面前,除却美丽之外,她各方面都不在自己之下,有的地方甚至优于自己,比如身高,比如学历,比如专业,比如职业等。如果仅仅是临时工作,这些都构不成一种威胁,工作结束各奔东西,也可以成为朋友、闺蜜。问题是,她们都瞄准一个目标,都渴望成为正式调入者,并且都在为这种渴望而努力,两个女人都不会半途而废轻易认输,于是明里暗里的角逐,就形成了竞争的态势。
男人之间的角逐往往是一种力量的角逐,女人之间的角逐却是一种韧性的角逐,所以男人角逐像掰腕子,是一种抗衡;女人角逐像太极拳,是一种纠缠。至于竞争的方式和结果现在无法知晓,但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欧阳若岫的优秀在这间办公室里受到了挑战,她不会临阵脱逃,也不会甘拜下风,她必须应战,而且她也善于应战。女人本质上是善斗的动物。当然,她们之间的竞争常常是围绕沙默展开的。因为在没有其他外力作用的正常情形中,沙默对于推荐调入者具有重要的话语权。
沙默刚迈进编辑室,欧阳若岫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沙老师早!”
“沙主编早!”崔雪也站起来。从那晚以后,她既没有叫沙主任、沙老师,更没有叫沙师哥,而是换为沙主编。宣传部和基层不少人也都这样称呼沙默,所以他便由她了。
沙默不禁一愣,看了看她们,随即露出一种会意的微笑,朝她们点点头走进里间。他明白两个女人之间的竞争初露端倪。但他并不感觉有什么可怕之处,倒觉得女人之间的竞争很有意思,有时潜流涌动,含沙射影,有时风起云涌,针锋相对,很有笑点,所以他才会那样会意地笑。当然,让沙默哭笑不得的情形也常常发生。
今天,让他感到略微惊诧的是,两个站起来的女人如同两棵修长婀娜的树,亭亭玉立,枝挺叶俏,他穿行于这种婀娜之间,鼻翼嗅着树身散发出来的淡幽芬芳,十分舒畅,十分惬意。至于两棵树之间彼此的嫉妒和敌视,并不会影响这道风景。
“沙老师,茶已经给您沏好了,现在正适合喝!”欧阳若岫在外间大声说。
“沙主编,你桌上的材料我已经整理好了,就在左侧抽屉里。”崔雪的声音随即也响起。
“沙老师,昨晚临下班前印刷厂来电话,通知本期杂志已经印刷完毕,让编辑室及时去取。”欧阳若岫在敞开的里间门口说。
“对了,沙主编,早晨七时五十二分,逄主任来电话,让您在上午九时到楼上办公室去一趟,他说有事情与你商量。”崔雪拿着一张纸条,一边走进里间一边念道。
“沙老师,房产局关于先进维修班组的事迹材料逻辑乱,文字差,需要重新组织层次和语言,你看是返回去修改还是我们来处理?”欧阳若岫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材料。她负责各局和大型企业报送材料的验收及修改工作。
“沙主编,路东区友好办事处的这份先进事迹,有些空洞,缺少感人的事例,您看,是不是让他们补充完善一下?”崔雪走进里间,手里拿着一份材料。她负责县区报送材料的验收和修改。
沙默摇摇头苦笑一下,然后分别给出意见。他乐观地想,倘若这种明来暗往的竞争能够促进工作,提高效率,倒不啻一件好事。
下午。沙默带着办公室的内勤牟万利开车到印刷厂把印好的杂志取回来,堆放在里间的角落里。
《莲城宣传》原为双月刊,现在改成月刊,订阅对象为全市各县(市)区局党务部门以及所有基层党委党支部,订数大约在六七千本左右。由印刷厂印刷,编辑室邮寄。
对于编辑室来说,邮寄杂志是一项劳动量相对较大的工作,之前沙默一个人忙不过来,就组织办公室文书、内勤、司机等人员帮忙贴地址邮签、分拣、装袋、封口和捆扎,然后每月给予一定的补助。借调人员到位后,沙默不好意思再麻烦办公室其他人员,就带领两个女人来完成。
三个人简单进行了分工,欧阳若岫比较沉稳认真,负责贴签和分拣点数,崔雪手脚麻利负责装袋和封口,沙默是男人,自然要承担较重的体力活,就负责搬运和捆扎。
害怕纸灰弥散,两个爱美的女人居然不约而同都换上了粗布劳作服。沙默发现,平素肥大松垮的劳作服穿在她们模特般身上,居然也是一种美丽,她们尽情在里面摆腰扭臀,一边忙碌一边说笑,颇为开心。
“欧阳姐,你家小公主多大啦?”崔雪把十几个大信封纵向排在办公桌上,只露出封口部分,把胶水均匀涂抹在上面,最后一个个封口。
“九岁了,上小学三年级。”欧阳一边把点过数的杂志装袋,一边回答。
“那她上学够早的,是在七岁吧?”
“嗯,女孩子身体智力发育早,早点上学有好处。”
“也是呀,你是幼儿教师,通晓早期教育。”
“咦,你家小王子几岁?”欧阳若岫问。
“才满六岁,结婚晚呦!”
“一定很可爱吧?”
“唔,绝对招人喜欢。”
“在你身边?”
“不,跟他爸爸!”
“怎么?”
“嘻嘻,离婚了呗!”
“哦……你提出的?”欧阳若岫略微放慢了分拣的速度,侧脸问,倾泻的头发如瀑布般遮住了她的脸庞。
“嗯,咦,你怎么知道?”崔雪有些疑惑。
“猜的呗,你那么优秀,应该是你!”
“你可别夸我了,在你面前,任何女人都优秀不起来。”说这话时,崔雪多少有些醋意。
“我可不那么认为,你在学历、能力方面都比我强,你的个子也比我高啊!”
“欧阳姐,你太谦虚了,明明优秀嘛,还要掩饰,有虚伪的嫌疑。”崔雪嘟嘟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女人有不虚伪的吗?”沙默一边吭哧吭哧地捆杂志,一边插话,“对于女人来说,虚伪和谦逊有时是一回事,甚至是一种品德。”
“沙主编真哲学,也挺了解女人!”崔雪似乎有种揶揄的意味。
“沙老师总是有独到的思想,常常独辟蹊径,出人意料。”欧阳则是由衷地揄扬。
“嘿,你们两个女人相互恭维挺好的,怎么转移到我身上,这岂不是引火烧身,自作自受。”沙默作委屈状。
两个女人笑了,两张面庞笑靥如花。
沙默转身出了编辑室,她们都知道,他是去吸烟。因为怕吸烟引起两个女人的反感,沙默把室内吸烟改为走廊吸烟。
“咦,究竟因为什么?”欧阳若岫闷头数了一会儿杂志,似乎对离婚之事很感兴趣,又压低声音悄悄问崔雪。
“还能有啥,他外面有人呗。”崔雪平淡地说。
崔雪的丈夫是县城政府机关的小车司机,不知从什么角度接触到一个乡镇税务所工作的女人,经常开车出去和那个女人幽会,被警惕的崔雪当场捉到。
“哦,不知好歹!”欧阳若岫替她鸣不平,又问,“为了孩子,不离不行吗?”
“咦,欧阳姐,我还真想问问你呢,倘若你碰到这种事,会怎么处置?”
“我?”欧阳若岫楞了一下,“还真不知道,无法忍受,或许会离,或许……或许不离,其实为了孩子,为了家庭,也为了面子,很多事情女人都能忍受,在家庭和孩子面前一切都微不足道。”欧阳若岫轻叹一声。
“其实,现在有些后悔,当初太气愤,太冲动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理解你。”
“对了,欧阳姐,这是男人背叛了家庭,背叛了妻子,如果换成女人,男人会怎样?”崔雪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噢,这个嘛……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欧阳若岫羞赧地笑笑。
“我可知道,我接触过不少女人都在外面有男人,她们丈夫也肯定知晓,可他们并没有离婚,看起来好像还很和睦,真是奇怪,不知道他们是否还那个?想想多别扭呀!”
“看你说些什么呀,”欧阳若岫红了脸,片刻之后又说,“这也很正常,只能说明男人至少胸怀要比女人宽广,心理承受力也比女人更强,尤其是他们更理性,更顾及面子,不会因小失大,以毁坏家庭为惨痛代价去惩罚女人。”欧阳若岫说着,同时也在想,假如自己真的在外面有了男人,洛志伟会是怎样一种反应和表情呢,她想象不出来。
“你说得真好,我猜也是这个原因。”
“好什么呀,我这也只是推测,正确答案还得由男人来回答。”
沙默走进编辑室,两个女人对视一下,抿嘴窃笑。
“累了吧,休息一下,弄不完明天再说。”沙默扫视了一下还剩了不多的杂志说。
“沙主编,今天都搞完吧,不然屋里乱糟糟的没法正常办公了。”崔雪提议说。
“沙老师,明天可是周末,不如一气呵成做完。”欧阳若岫赞成。
见两个女人吃苦耐劳积极肯干,沙默不免心情喜悦。便豪迈地说:“好啊,今天晚上我请客,想吃什么,说话!”
两个女人同时拍手叫好。
“不过,你们两个必须喝酒啊!”见两个女人笑逐颜开,沙默陡然兴趣盎然。
“行!我知道你能喝,”崔雪眯起眼睛打量沙默,“不过我们可不怕你!”说完,咯咯笑起来。
“我可不行,”欧阳若岫听她说“我们”,连忙摆手,“只能喝一点点!”她用她用手势示意,拇指和食指之间有一条狭窄的尴尬的缝隙,那确实是一点点可怜的高度。
“好,能者多劳,量力而行,就这么定了!”
正说着,沙默的手机响了,他一看号码,马上走出房间,在走廊里接听。
来电话的是蔡芳,她拜托沙默找一个精通高考报名的专家,帮助研究一下江飞龙的成绩适合报考什么大学,哪些重点大学的那些专业更容易录取等相关问题。沙默说,没问题,我的一个好朋友穆善良就是市招生办高考科的科长,他在这方面是全市最著名专家,在省内也很有名气。蔡芳说,我听说过这个人,也听说不太好请啊。沙默说,确实,不过别人我不管,飞龙的事我必须管,你定时间,我和穆善良准时报到。蔡芳笑了说,那我定好时间通知你,不过,不要提我们的身份。沙默说,明白。
沙默欣赏和佩服 江中蛟和蔡芳的低调,尽管外面世界喧嚣浮躁,张扬俨然成为一种时尚,他们仍然居高不傲,谦卑做人。真可谓江中之蛟,潜而不露。
挂断手机,沙默心里也挺满足,能为江中蛟做些什么,他感到一种欣慰。他不愿意欠人情,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宁教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是他做人的原则。
当然,他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高尚,而只是自己最基本的道德要求而已。
(待续)
H. 长篇小说:官妻-0001(暂定名)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半叶,随着商品积极发展的迅猛发展和逐步规范,权力价值日益凸显,社会认知潜移默化从商本位制向官本位制转变。逐利与跑官如两个孪生儿即血脉相连又各奔前程,成为社会两种普遍现象。
官场不仅如同战场,也如同商场。在各级官员角力仕途明争暗夺的同时,另一种力量也潜流暗涌参与进来,使得官场竞争更加激烈、复杂和晦暗,不仅仅有针锋相对刀光剑影,还充溢着某种脉脉情调。这种力量就是女人,确切说是官员的妻子。她们不仅为丈夫升迁出谋划策推波助澜,也不甘寂寞,为自己加入官场施展浑身解数。
于是,官场就不仅仅是战场、商场,还是一个特殊的情场。
长篇小说《官妻》,就以机关干部沙默与少妇欧阳若岫的情感故事为主线,描述了当时社会官员妻子们普遍的思想、心理,揭示了婚姻的虚伪和裂变,人性的阴暗和扭曲,道德的沦丧和无奈。
编辑室不大的屋子,烟雾缭绕。
手中的烟蒂即将燃尽,残剩的火焰并未因将要熄灭而微弱,反而愈加旺盛,快速地燃烧,终于贴近了夹着它的两根手指。霎时,吸烟的人低哼了一声,将烟蒂丢进烟缸内。
烟蒂依旧顽强地燃烧,最后冒出一股浓重的黑烟,混在原本透明的蓝色烟雾中慢慢消失。
他长长吐了口气,然后又对着两根手指轻轻吹了吹。他感觉到烧灼的强烈疼痛。
他起身推开虚掩的房间门扇,屋里的烟雾向走廊涌去,然后站在窗前活动活动腰腿手臂,紧张了一个早晨的肌肉和骨骼得到比较舒服的缓解。
他是市委宣传部办公室副主任,兼机关刊编辑室主任,无疑是宣传部的笔杆子。既然任务落到了办公室,也就责无旁贷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原本,他计划昨晚搞出来,但霓裳风雨衣厂的党委书记兼厂长雷雨约市委机关的几个朋友聚宴,他不好推辞,又考虑到这篇四五千字的稿子属于老生常谈,其相关内容他早就谙熟于心,并不存在写作障碍。而且,通过观察,他发现新来的常委部长一般情况下不会按照事先写好的讲话稿照本宣科,而是将稿子大致浏览一遍,然后根据自己的思路讲话,当然也会采撷讲话稿中某些要点或亮点。所以,也不必紧张得一丝不苟。
于是他便答应了雷雨,按时践约。几个人先是在海滨大酒店喝酒,然后又去歌厅唱歌,最后到维多利亚洗浴中心洗浴,逗留到半夜才返回家中。早晨五时就爬起来,来到市委大楼,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算是把讲话稿完成。
编辑室的烟雾已经散尽,宽阔幽长的走廊里依旧空荡荡的,阗静无人。
窗外隐约飘过一阵轻柔的音乐声,大概是晨练的人捧着半导体收音机散步。
他蓦然想起昨晚唱歌的情形来。陪他唱歌的是霓裳风雨衣厂机关的打字员,一个二十几岁的清纯女孩。不过,他观察到这个女孩说话很得体也很圆滑,与她的相貌年龄不很相符。她很会唱歌,嗓音甜美,尤其是男女对唱的情歌,她把握得到位,声情并茂。也很善于配合他。所以,尽管他酒后嗓音低哑,两个人还是动情地完成几首歌,赢得了阵阵掌声。
放下麦克,女孩又邀请他跳舞。他上下打量一下女孩高挑的身材,拒绝了。他不喜欢跳舞,因为个子不高,有种被女人牵引的感觉。他并不鄙视女人,但更注重男子气概和风度,尤其在女人面前。
他询问这女孩的来历。瘦削的霓裳风雨衣厂宣传部长南玉,在灯光闪烁的掩映中附耳悄悄告诉他,女孩原本是车间制衣工,因为唱歌好听又很懂事,便临时调到办公室做打字员,其实更主要的工作是陪各级领导唱歌跳舞。
说完,南玉苦笑一下。
南玉的身体几乎贴在他身上,他有些不适,便略微朝后仰了仰。他清楚,这几年霓裳风雨衣厂改革奏效成绩斐然,得到省市领导的好评,所以各种视察参观采访活动较多,接待任务十分繁重,这种特殊的人事安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女孩为了正式调入办公室,如此殷勤陪陌生男人唱歌跳舞,虽然是工作,也是出于无奈。
当一个渴望改变处境的人,被发现有某种特长的时候,怎么会不尽心竭力呢?尤其是一个制衣女孩。
他对那女孩颇为同情。
他又坐到电脑前,将讲话稿排版、打印出来,之后,逐字逐句进行润色和校对,对不严谨的几处做了修改,感觉满意后,打印出一份报给部长的大字稿。
诸事完毕。他才感觉肚腹空空,有些饿了,同时也有些困倦。昨晚玩的太晚,酒后又没有吃饭,现在可谓饥困交加。他便下楼,准备到不远处一家早餐店随便吃点什么。
下楼过程中,遇到几个熟悉的其他部门的干部上楼,便热情地打着招呼。宣传部工作不像纪委、组织部工作那样严肃,似乎也不如纪委、组织部重要,所以尚无资格跟人家玩深沉,摆架子。
当然,在这座大楼里,最有资格深沉和冷峻的只有一个人,至于一些部门领导、副职,乃至于处长等等,都有必须仰视的人。市委机关的处长,如果到了基层单位,无疑受人尊崇,可谓高不可攀。但在这座楼里却比比皆是,绝无自矜的资本,甚至只能是谦卑的资本。即使你是重要部门重要处室的领导,亦然。
他现在的级别是副处级,自然更无傲慢的资格,尽管他是个恃才自傲、傲骨铮铮的人。在这个体制之内,才能只具有实用价值,却不能成为资本。既不能作为傲慢的资本,也不能作为提拔的资本。所以,他与别人打招呼的那点热情,纯粹来自于一种官场的规则,也是一种官场的自卑,并非发自他的内心。
在早餐店里,他一边有些饕餮地吃馄饨,一边后悔。
昨夜回家后,妻子知他喝酒不吃饭的习惯,问他饿不饿,要给他下碗面条,他拒绝了。那时他并不饿,他还沉浸在浴后按摩的舒坦之中。那时真不如吃碗热腾腾的面条。也免得现在如此狼狈。
他又记起,妻子后来伸手摸他,还把鼓鼓的胸紧贴在他的背上。
他明白妻子的心思。妻子在需要的时候,总是以这种方式来感召他。
但不知为什么,他那时一点心情也没有,只想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一觉。他哄妻子说,明天吧,明天一定。很快,他如愿地睡了,而妻子只能松开失望的手臂。
正想着,手机响了,妻子关切的问他有没有吃饭,他竟有些感动和羞悔,
他爱妻子。
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年纪小他六岁,某种意义上说她是他的学生。他从师范学院毕业分配到高中教书时,她是高三学生,半年后参加高考,读的也是师范学院,毕业后分配到原来就读的高中,又与他成了同事。后来,经一位女校长的撮合成为夫妻,有了一个女儿。
婚姻生活是美满的,他也很知足。但他却总有一种微微惆怅,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惆怅渐渐堆叠为一种心结,不时从心底跳跃到意识之中,让他的某种疑窦形成瞬间的微小疼痛。尽管疼痛是瞬间的,但却十分锐利,直抵心底。
他是个宽厚大度的男人,即使这样,也没有影响他爱妻子。但是,婚姻中有些东西是无法忽略的,因为它直指男人的自尊。
吃过馄饨,肠胃饱满舒服起来。他下意识摸摸自己饱胀的肚腹。
近年来,他明显发胖,而主要部位则是肚子,它已经形成一种规模。想想自己已过不惑之年,这似乎也是正常现象,他并不为自己个子不高,却可能大腹便便的形象而忧虑,何况,尚未达到那种堪忧的地步。
看看手表,已经将至八时,便自得地腆着明显的肚腹走出早餐店。
路上,碰见文明办副主任高风上班,两人便边走边聊。高风是他初中时的校友,虽然那时并不熟识,但在部里相遇却多少要比常人亲近一些。高风比他早到宣传部二年,现在已经是正处级,再加上一直在文明办抓“窗口”工作,很受一些“窗口”单位领导的尊重。所以,待人接物养成了一种矜持的风格,说话办事多少有些以领导自居的倨傲。但对他还是有所尊重和亲近。
第一他们是初中同学,过于矜持固然不妥;第二他才华横溢,尤其在写作方面是部里的大笔杆子,得到普遍认可和领导器重,他自然不能也不敢小觑。
高风名如其人,个子瘦高。他个子矮却壮实,两人并肩行走,错落有致。
他抱怨文明办把本职的工作推给了办公室,害得他起了个大早赶材料。高风则笑眯眯地解释,文明办负责写材料的梁明宇外出没能及时赶回来,所以才请示常副部长,临时安排办公室来完成。
他明白,一定是高风自己不愿写也写不好这篇讲话稿,所以才建议常副部长安排到办公室的。
他有些不悦地瞥了高风一眼,说:“看来,我这是为老同学捉刀了。”
“呵呵,”高风有些不自然,马上热情地说:“咱们哥们不分彼此嘛,这样,沙老弟,晚上找几个人聚一聚,我安排!”
他不冷不热地说:“还是文明办主任管用,有魄力!”
说话间,来到市委大楼前,高风朝一个组织部的中年干部摆摆手,又对他说:“晚上的事定了,等我电话!”说完,便朝那个人走去。
高风可谓老机关,对这座大楼内几百号机关干部大都熟稔。但他更精于看人下菜碟,绝不会对谁都拍肩膀称兄弟,能让他主动上前套近乎的,不外乎位高者与权重者。那位组织部的中年人,是基层组织处的副处长,自然属于权重者之列。
但他一向看不惯高风这种趋炎附势的样子。他蹙蹙眉,又摇摇头,兀自迈上大楼的台阶。
他多少有些睥睨高风,不仅因为他待人势利,更因为他之所以仕途一路顺风,并非出于个人能力和领导赏识,而是得益于妻子。高风的妻子是常务副市长的外甥女,那位副市长在本市根底深厚,作风强硬,在常委中也颇有话语权。
高风跻身正处级时,名额只有一个,竞争十分激烈,按资历、能力、贡献等方面排不到他。据说,他妻子在舅舅家软磨硬泡,逼着舅舅当面抄起电话跟宣传部常委部长沟通,才得以如愿。此事也让高风在部里颇为狼狈,也伤害了不少人的工作热情。毕竟,机关升迁晋级主要靠资历,虽然大家都不同程度有自己的背景,但对于别人靠关系上位还是不免愤慨和嫉妒。
部长也为此煞费苦心做了一番安抚工作,他需要中层干部努力工作,出色工作。
他轻轻叹息一声,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踏上楼前宽阔台阶。
(待续)